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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侠客行(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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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氏父女没有跟来,夏末时间的雨水还在继续,王叔勇夤夜将三名钦犯请回了自家在济阳城外的庄子,到了地方,时间已经很晚了,自然不好多搅扰什么,只让张三郎与两位伙伴早早入睡休息。而翌日上午,雨水依旧淅沥,庄内便开始杀猪宰羊,中午时分,宴席便已经摆好。

    看得出来,这位据说是济水第一神箭的王五郎,似乎迫不及待的想从这位名震天下的张三郎这里听到一些闻所未闻,得到一些可以为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东西。

    而且明显太急了。

    “张三哥,我素来便听闻你的名头。”

    王五郎年纪与徐大郎一般仿佛,稍微面长、面赤一些,唯独一双眼睛酷似鹰目,显得咄咄逼人,众人落座,未及寒暄,让出主位的他便直接了当的表明了心意。

    “这不是虚言,北面濮阳那里,有个唤作牛达的兄弟,平素都是相熟的,当日从东都回来,就尽言你的义气;今春暴君三征,海内鼎沸,你又孤身救了离狐徐大郎一家但那个时候,我还只当你是个奢遮人物,想着见了面结交一二便是,却不料你居然弃了一郡之君的前途,而只为天下除贼!这才晓得张三哥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昨夜乌漆嘛黑,算不得正礼,今日张三哥居于首位,请堂堂正正请受我一拜!”

    说着,这王五郎果然代头,领着一群人拱手板正行礼。

    张行应对妥当,乃是不卑不亢先避了主位,在坐席侧边受了一礼,然后堂皇回礼,倒是随后各自落座后,方才醒悟自己刚刚也算是收到了纳头便拜的待遇了这么一想的话,巨野泽那群溃兵,果然是无组织无纪律无见识。

    这边正想着呢,那边王叔勇早已经举杯继续来言:

    “我在济阳这里,听往来的宾客说起沽水畔的事情,全身热血沸腾,恨不能飞过去将张三哥接来,做个长久!如今至尊开眼,果然让我等到了三哥,就请三哥尽管在济阳安坐,若是朝廷敢派人来,无论如何,须先过我手中长弓与家中几百好汉再说!”

    张行安静等对方说法,方才拱手而对:“那张含虽然死有余辜,但有句话说的极对我的行径,不过匹夫一怒罢了,此生若不能安天下,将来落入修史的人笔下,也不过是个此刺客之流。”

    此言一出,多少引来王叔勇以及座中许多人的侧目,却都更加凝重,无一人因此轻视。

    这是当然的,张行自己也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因为这些示弱,就真的在这些人跟前丢了份子原因再简单不过,对于这些东齐故地的豪强们来说,他张三郎在沽水畔的行为实在是高山仰止,外加打蛇打七寸。

    须知道,这些河北、中原、东境的豪强们为什么反魏?可不是因为心念大齐,更不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而是说大魏不许他们继续当官。

    管你们什么河北上千年的名门,什么河南世代的郡守,从大魏朝那位先帝爷灭了东齐开始,就是一个字,关西老爷万万岁!

    便是当朝那位圣人,也不过是因为当太子前的江都镇守经历,稍微引了一下南陈的二流世族和寒门们对抗了一下关陇门阀,却还是没有东齐故地豪杰们的事情。

    好嘛,祖上十几辈子是宰相尚书,跟河东张氏齐名的大族,才两辈而已,却只能给人当县尉,能做个县令,那是关西有点人脉还能用;祖上世代郡守,宛如割据,战例都是能上史书的,倒腾到现在只是个豪强,随便公人都能来勒索。

    这种情况下,这些人要是不敌视大魏就奇了怪了。

    便是为什么徐家、王家这些大豪强家都是少年人当家,也都是有说头的因为他们亲爹往往要扮演老实恭顺的大善人爹来扮演大善人,儿子肯定要当恶少年的,不然不得被人欺负死?不过世道越来越坏,恶少年反而渐渐掌握了实际的资源,成为了主要的对外活动的主要把持者,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而转回到跟前,张行那日做得事情到底算什么呢?

    论仇视大魏,谁干死过一位南衙相公?还是这几年劳民伤财之下名声最坏的一位相公?

    论出仕这个事情,人家张三郎可以轻易弃了一郡前途这是这些东齐豪杰一辈子都难摸得着的东西就当成一件破衣服一样扔了。

    更别说,还有那句几乎可以当成造反宣言的“安天下”!

    所以说,张三郎名震天下,绝不是虚言,也不需要额外的宣传靖安台的老皇叔听到消息,立即钦点了这个连任督二脉都不确定通没通的王八蛋为黑榜第三,也不是胡来的。

    性质太恶劣了!

    影响太坏了!

    也就是现在靖安台内乱成一锅粥,曹皇叔自己也在更大粥锅里,但凡能喘口气,他一定把大太保罗方扔出来,先捉张三此贼为敬!

    那么这种情况下,张三郎说啥都是谦虚。

    “不过,”张行继续安稳言道。“多少是做了点招人忌讳的事,若在济水盘桓,还要借重王五郎的神箭,以作庇护。”

    王叔勇当即振奋颔首。

    众人便齐齐举杯。

    一饮既尽,气氛立即舒缓了不少,但王五郎还是有些着急。

    “张三哥。”王五郎认真以对。“你说安天下到底怎么安天下?”

    主位上,张行扫视了一眼这堂内诸人,只见其中除了王五郎的随行骑士外,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士,有江湖豪客的打扮,有商人的姿态,有读书人的样子,甚至还有个穿着破烂、鞋子都捅出一个洞的中年道士正捏着胡子好奇来看心知肚明,这是王五郎为了凑热闹,将庄子里的宾客、食客也都一起唤来充场面。

    那么今日自然称不上是什么妥善场合。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行固然下定决心要反,但从那日走马孤村开始,也只是一浪接一浪,哪里有什么具体计划,而若不说具体计划,只扯些豪言壮语,又有什么顾忌呢?

    难道传出去,还能给自己定个双重的死罪?

    一念至此,张行昂然做答,甚至隐隐用了一点真气功夫,以至于声振屋瓦:“欲安天下,当推翻暴魏,重立乾坤,继而使强者当事,弱者当息,能者当劳,庸者当弃,则天下可安!”

    听到当推翻暴魏后,王五郎便已经情不自禁,后面的话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因为其他人早已经轰然起来。

    这群人,天天想着大魏滚蛋,但平素还真没哪个敢轻易喊出来一句造反,所以,这种大而无实的话一说出来,便已经让他们觉得今天长见识了。

    不过,王五郎还是有些门道的,片刻后,下面渐渐安静下来,他便忍不住涨红着脸继续往下问了:“张三哥,敢问如何推翻暴魏?”

    张行将目光从下面一处地方收回,又看了眼面色自若的小周与王振二人,却是反问回来:“王五郎以为呢?”

    王叔勇犹豫了以下,而且明显还有些紧张,但还是认真来对:“我以为,如今暴魏两分,皇帝在东南,皇叔在洛阳,河北、东境几乎全是烟尘,晋北更是早反,荆襄也有人攻城略地,若想掀翻暴魏,应该速速起事,联结河北、东境的豪杰,切断中原、荆襄通路,使西北与东南隔绝,让皇帝不能归于东都,则大事可成。”


    “曹彻不会回东都的。”张行再度瞥了宴席上一处地方,然后认真来答。“我久在伏龙卫,早就看透了曹彻这个人,他好大喜功,一日也不能受制于人,此番东征失败,若是折返东都,必然不能制皇叔曹林所以便是路途通畅,他也不会回去。”

    王叔勇先是一怔,继而大喜,复又追问:“那曹皇叔呢?能不能指望他行废立或者自家登位?引发大魏自裂?”

    “曹林会努力执掌东都权柄,控制关西,却也不会擅行废立,更遑论自己做皇帝了。”张行有一说一。“他这人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我所料不差,两边应该会和睦下去,甚至长久和睦。”

    王叔勇有些慌乱了,因为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来如此,那又该如何?”

    张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越过对方,将目光落在了座中一人身上。

    王五郎不愧是神射,目光如电,早就看在眼里,此时迅速回头,丝毫不乱,只当即蹙额而已:“魏道士你刚刚几次三番摇头晃闹,是觉得张三哥说的不对,还是我说的不对?”

    原来,张行几次去看,都是因为座中末尾有个衣着潦草的道士,在那里连连捻须摇头,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

    “张三爷说的都是至理名言,王五爷说的也都极对。”那魏道士丝毫不惧,只是伸着露着脚趾的布鞋在座中从容来答。“只是王五爷你没有领会人家张三爷的意思罢了所以我才摇了几下头若是王五爷觉得不妥,我就不摇罢了。”

    “魏玄定!”王叔勇一时气闷,尤其是他眼角余光发现主位上的张行饶有兴致的打量过来后,更是如此。“有话你就直说。”

    “其实,张三爷说了皇帝与皇叔二人性情后,局势就再简单不过了,但张三爷懒得说”那唤作魏玄定的道士捻须来对。“因为天底下所谓的奇谋妙策,都是根本的态势,配上一点时机和讯息的错位罢了比如我们这些人不可能知道皇帝和皇叔的性情,而张三爷就知道,所以他才对局势洞若观火。”

    这话有点意思了,张行也终于能腾出嘴来吃点东西了。

    “同样的道理,如今局面,想要覆灭大魏,断东南与西北,也是必然的策略,只是按照张三爷的意思,眼下去断,没什么意义因为东南是赋税重地,又添了现成的兵马;西北是关陇根本,又有足够仓储换言之,西北和东南,都有兵有粮有钱,那么于大魏而言,东境、河北固然乱了,却反而局面暂时稳妥下来。”那魏道士继续指点天下,状若无人。“要我来说,张三爷的本意是,这时候反而是出头的椽子先烂起兵联结东境、河北,进发中原,绝对是对的,不然咱们还能去关西起兵吗?隔绝东南与西北当然也是对的但统统不是此时,此时贸贸然起兵,便是要当暴魏之暴了,应该避过风头,等大魏兵锋势弱,再行起兵。”

    王叔勇心凉了半截,而另一边主位上,张行点了下头,却又摇了下头。

    那魏道士见状停了一下,严肃来问:“张三爷觉得我说的不对?”

    “我觉得阁下说的极对。”张行放下酒杯认真来看对方。“非只如此,依着我看,阁下对谋略的判研,足可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了,仅凭这个,就足可称道而能在王五郎这里与阁下相见,是张三的福气。”

    说着,张行当即主动举杯。

    王五郎闻言,也随即举杯。

    但魏道士面色却丝毫不变,并没有因为二人的客气而稍作缓和:“可若如此,张三爷为何摇头?”

    “魏兄喊我张三吧。”张行见状放下酒杯,认真解释。“愚弟之所以摇头,是因为依着我的经验来看,再怎么依大势而为,再怎么大巧不工,都躲不过两样东西一个唤做天时异变,一个唤做人心难测。”

    魏道士面色微变,俨然立即醒悟。

    而张行也扭头与王五郎做解释:“照理说,我们自然该是先紧密联络各路英雄豪杰,躲过这一波风头,然后等东南那个圣人自家再度坏了局面、东都的皇叔压不住关陇内乱,再行大举起事可是,要是忽然来了一场大灾,还要等吗?或者局势越来越糟糕,其他人都反了,我们还能等吗?这不是玩笑,秋收在即,可是溃兵这般多,我一路行来,看到各处田野荒废,那今年秋后能有多少粮食可安民心?一年能撑下去,往后却只会越来越难,迟早会有局势逼着我们反的时候。”

    王五郎立即重重颔首。

    “还有一点。”张行继续言道。“说来有些惭愧,但其实就是,大家既然要反,一来是要覆灭暴魏,重安天下,二来,何尝不是在求功业?若有人先起事了,固然要受朝廷兵马当面围捕,可多少是敢问天下先的英雄,人家真要是撑住了,而且磨砺出来了,咱们再去反,岂不是要居于人后?”

    王五郎和魏道士齐齐点头不止。

    “所以,我的策略是。”张行最后下了结语。“先按照联络豪杰的法子来,趁着如今局势把东境、河北的豪杰拢进来然后各地能布置一处是一处待到局势到了,甭管是大局已经可观,所以瓜熟蒂落,还是被迫如何,哪处仓促发动起来,便都不惧主要大家都是一伙子人,这东境和河北的局势便是咱们兄弟的魏兄、王五郎,你们觉得如何?”

    王五郎立即拍案:“正该如此。”

    王振想起张行给自己做得安排,也微微点头。

    众人见到这个气氛,便多颔首,要一起喝酒定个说法。

    倒是那个魏道士,委实讨厌,居然不动,而且继续来问:

    “张三爷倒是比我想的更妥当,心也大可还有一事,先行联络豪杰好汉自然是对的,可人一多,地方一大,谁来坐这个主位呢?譬如清河房氏、崔氏,我估计也是要反的,但人家是读书修行的清贵人家,看得起河南边这几家吃地利的大豪家?这几家大豪家又看得起我这种河北破落户?便是外来的英雄,既有你北地张三爷好大的名头,可也有关陇的李枢李公好贵的出身;便是本地的大豪家,也有徐大郎和王五郎,以及登州的程六郎不相伯仲想要大家结成一体,恕我直言,难上加难!”

    张行点点头,认真以对:“魏兄说的是,这是个天大的麻烦若是我有那个本事让半个天下的豪杰都拧成一股绳,那也是胡扯但是,难道因为难,就不做了吗?就不反了吗?谁高谁低,难道不是自家大浪淘沙争出来的吗?我张行既然忝有三分薄名,便做个当仁不让的事情来就借着王五郎的地方,起个头,喊一喊周围豪杰,看看能有几多人给面子?到时候凑一起,有三人便是三人,有五人便是五人,若有十人八人,只要都是真豪杰,便可以去筹谋大事,何必顾虑?!”

    王五郎听到这里,早已经热血沸腾,直接举杯起身:“我请张三哥来,就是为了此事!”

    那魏道士也缓缓起身举杯:“张三爷高明且睿断,更有决绝之心,那我魏玄定生逢其会,愿意做一个摇旗呐喊的来。”

    张行赶紧也捧杯起身,王振、小周也都起身剩余的人,也不敢怠慢,众人便一起饮了一杯酒。

    喝完这杯酒,张行从容走下来,先牵了王五郎的手,然后拽着对方来到那魏道士跟前,又伸手拽住了另外一人,恳切出言:

    “两位,两位,我张三既下决心来安天下,今日得逢两位,真是如鱼得水!”

    王五郎抿抿嘴,长呼一口气出来,只觉得平生终于抢先某人一步。

    而那魏道士,微微一愣,手都被拉着呢,一张嘴却又再度讨人厌起来:“张三爷果然是北地农人出身?如何学的这般官场上招揽人心的做派?”

    张行尴尬一时。

    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武士匆匆来报王叔勇,算是打断了张行的尴尬:“五爷!濮阳牛公子来了!只问张三爷是否有了踪迹?我不敢直接作答。”

    张行这才稍作释然,复又大喜:“咱们刚刚说若有十人八人便可去做大事如今已经有六位了!要我说,过两日人稍多起来,再发帖子给徐大郎,只看他来不来?!”

    “不错。”王叔勇涨红了脸。“看徐大郎来不来?”

    ps:感谢新盟主月夜风筝老爷老爷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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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侠客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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