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〇章 雳雳雷霆动 浩浩长风起(六)(1 / 1)
日渐西斜,董志塬一侧的山岭沟豁间升起道道炊烟,黑底辰星的旗帜招展,有的旗帜上沾了鲜血,幻化出点点深红的污渍来,炊烟之中,有着肃杀沉稳的气氛。
偶有窥探者来,也只敢在远处的阴影中悄然窥视,而后迅远离,如同董志塬上鬼祟的小兽一般。
从小苍河中杀出的这支部队,吞并于此。几日之前,朝他们扑来的铁鹞子队伍犹如一头扎入了深渊,除了少量溃败之人,其余骑士的性命,几乎葬于一次冲锋之中,如今几乎半个西北,都已经被这一消息震动了。
西夏王的十万大军就在朝这边推进,看似稳重,实则有些不情不愿的意味。
人们害怕未知之物。
远在环州的种冽听说此事后,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他麾下种家军只余数千,已经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但在东北面,府州的折家军,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一方面再度派人确认这犹如天方夜谭般的消息,一方面整军待,同时,也派出了使者,星夜兼程地赶往山中小苍河的所在。这些事情,驻于董志塬的黑旗军尚不知道,推进而来的西夏军队也不清楚但即便知道,那也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还是这支黑旗军的动向。
以一万人从山中扑出,不到两日破延州,随后立刻转到西进,当头一战覆灭铁鹞子。再强的兵也有战损,也有身体和精神上的疲劳。他们如果掉头跑掉又或是派出使者谈判,都很正常,但问题在于,这两种端倪,如今都未曾出现。
往最疯狂的方向想,这支军队不再休息,一头往十万大军中央插过来,都不是没有可能。
这种可能性让人心惊肉跳。
数里外董志塬上一场大战的现场。残存的尸在这夏日阳光的暴晒下已化作一片可怖的腐烂地狱。这边的山豁间,黑旗军已驻留修整四日,对于外界的窥探者来说,他们安静沉默如巨兽。但在驻地内部。轻伤员经过修养已大致的康复,伤势稍重的士兵此时也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每一天,士兵们还有着适当的劳动到附近劈柴、生火、分割和熏烤马肉。
两千七百铁鹞子,在战场上直接战死的不到一半。后来跑掉了两三百骑,有将近五百骑士投降后存存活下来,其余的人或是在战场对垒时或是在清理战场时被一一杀死。战马死的少,但伤的多,还能救的多数被救下来。铁鹞子骑的都是好马,魁梧高大,一些可以直接骑,一些哪怕受轻伤,养好后还能用来驮东西,死了的。许多当场砍了拖来,留着各种伤势的战马受了几天苦,这四天时间里,也已一一杀掉。
投降的五百人也被强令着执行这屠夫的工作。这些人能成为铁鹞子,多是党项贵族,一辈子与战马为伴,待到要拿起尖刀将战马杀死,多有下不了手的下不了手的当即便被一刀砍了。也有反抗的,同样被一刀砍翻在地。
军心已破、军胆已寒的士兵,即便能拿起刀来反抗。在有防备的情况下,也是威胁有限这样的反抗者也不多。黑旗军的士兵眼下并没有妇人之仁,西夏的士兵如何对待西北民众的,这些天里。不仅仅是传在宣传者的言语中,他们一路过来,该了。被焚毁的村庄、被逼着收割麦子的群众、陈列在路边吊在树上的尸体或白骨,亲眼看过这些东西以后,对于西夏军队的俘虏,也就是一句话了。
敢反抗。很好,那就你死我活!
而这些俘虏也感受到了这种坚决。是坚决而并非狂热,这几天的时间下来,整个驻地中的大部分军人做的,看似是在杀马,每天的吃食也是马肉,但他们真正做的,却并非如此,而是:杀铁鹞子,吃了他们的马。
至于接下来的一步,黑旗军的士兵们也有议论,但到得今天,才变得更为正式起来。因为上层想要统一所有人的意见,在西夏大军到来之前,看大家是想打还是想留,讨论和汇总出一个决议来。这消息传来后,倒是许多人意外起来。
例如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这天处理马肉弄得一身血腥味的侯五就愣了片刻:“我还以为我们等在这里就是要打李乾顺的怎么还用讨论吗?”
“是啊。”毛一山等人也还傻傻的点了头。
“怎么不要讨论?”营长徐令明在前方皱着眉头,“李乾顺十万大军,两日便至,不是说怕他。但是攻延州、打铁鹞子两战,我们也确实有损失,如今七千对十万,总不能狂妄自大地直接冲过去吧!是打好,还是走好,就算是走,我们华夏军有这两战,也已经名震天下,不丢人!如果要打,那怎么打?你们还想不想打,意志够不够坚决,身体受不受得了,上面总得知道吧,自己表态最踏实!各班各连各排,今天晚上就要统一好意见,然后上面才会确定。”
“那当然要打。”有个排长举着手走出来,“我有话说,各位”
“罗疯子你有话等会说!不要这个时候来捣乱!”徐令明一巴掌将这名叫罗业的年轻将领拍了去,“还有,有话可以说,可以讨论,不准强行将想法按在别人头上,罗疯子你给我注意了”
不久之后,整个军营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距离这边三十余里的路程,十万大军的推进,惊动的烟尘遮天蔽日,前后蔓延的旌旗自大道上一眼望去,都看不见边际。
这次随本阵而行的,多是西夏国中的精兵了,善走山路的步跋,成片成片的强弩军,操控投石器械的泼喜,战力高强的擒生军,与铁鹞子一般由贵族子弟组成的数千禁军卫戍营,以及少量的轻重精骑,拱卫着李乾顺中军大帐。单是如此浩浩荡荡的阵势,都足以让其中的士兵士气高涨。
而组成西夏高层的各个部族大领,此次也都是随军而行。铁鹞子的存在、西夏的存亡代表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若是不能将这支突如其来的军队碾碎在大军阵前,此次举国南下,就将变得毫无意义,吞入口中的东西。统统都会被挤出来。
没有人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对方来势汹汹,兵力虽不足万人,但战力极高,不容小觑。若对方尚有心机,想要谈判。咱们可先谈判。但若是要打,以兵法而言,以快打慢、以少击多,对方必冲王旗!”
这两天的军略会议上,大将阿沙敢不便推测了对方的动作。西夏王李乾顺咬牙切齿。
“七千人对阵我十万,他们若还敢冲朕中阵。朕便接了他们又何妨!”
“陛下勇武,末将敬佩。但兵法正要以强击弱,陛下乃西夏之主,不该轻易涉嫌。这支军队自山中杀出,两战之中。屡出奇谋,我等也不可掉以轻心,一旦接战,正该以兵力优势,耗其锐气,也看看他们有无后手。对方若不出奇谋,我军十倍于他,自然可轻易扫平对方,若真有奇谋,我方大军十万。也不惧他。因此末将建议,一旦接战,不可冒进,只以保守为上。毕竟铁鹞子前车之鉴”
阿沙敢不的话多少有些涨对方志气灭自己威风。但这只是高层商议,又有铁鹞子的事例在前,他的说话也代表了许多人的看法,因此,纵然觉得憋屈,越是迫近黑旗军。西夏大营的防御,便愈严密起来。到得夜间,层层拱卫的大营灯火延绵,犹如众星捧月的巨大堡垒,气氛肃杀无已。
这天夜里,没有等到任何谈判的使者,许多人都知道,事情难堪了。
此时,远在数千里外的江宁,街市上一片生平祥和的景象,政坛高层则多已有了动作:康王府,这两日便要北上了。
以国都而言,此时的陪都应天府,显然是比江宁更好的选择。哪怕女真人已经将黄河以北打成了一个筛子,毕竟未曾正式占领。总不至于武朝新皇一登基,就要将黄河以北甚至长江以北全都扔掉。
女真人在之前两战里搜刮的大量财富、奴隶还不曾消化,而今新政权已除净“七虎”,若新皇帝、新官员能振作,将来抵御女真、收复失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真正决定将政权核心定于应天的,也不仅仅是康王周雍这个往日里的闲散王爷,以强有力的方式推动了这一步的,还有原本康王府背后的许多力量。
成国公主府的意志,便是其中最核心的一部分。这期间,南下而来迎接新皇的秦桧、黄潜善、汪博彦等官员多次游说周萱、康贤等人,最终敲定此事。当然,对这样的事情,也有不能理解的人。
“定都应天,我根本想不通,为何要定都应天。康爷爷,在这里,您可以出来做事,皇姐可以出来做事,去了应天会怎么样,谁会看不出来吗?那些大官啊,他们的根基、宗族都在北面,他们放不下北面的东西,最主要的是,他们不想让南面的官员起来,这中间的勾心斗角,我早看清楚了。最近这段时间的江宁,就是一滩浑水!”
即将成为太子的君武正在康贤的房里大声说话,义愤填膺。一要一头丝已白,但目光依旧清晰的康贤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喝了一口茶,听着他嚷。
“真是为国为民我没话说。国家都要亡了,全都在争着抢着,考虑是不是自己说了算,国家交给他们?那个秦桧看起来大义凛然,我就看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康爷爷,我就不明白了。而且”年轻人压低了声音,“而且,宁宁毅说过,三年之内,长江以北全都要没有,此时此刻,更该南撤才是。我的作坊也在这边,我不想到应天去再造一个,康爷爷,那个孔明灯,我已经可以让他飞起来了,只是尚不足以载人”
“我看你就是为了你那作坊吧。”康贤笑了笑,沉吟片刻,“你还年轻,聪明,但也该听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这些大官,背后当然都有自己的利益在。长江以北的人、黄河以北的人,当然也有自己的利益,为这些利益,也就是为这个国家。大员亦如是,讲利益,不代表是奸臣,反而不讲利益的,可能才真有问题。”
老人倒了一杯茶:“武朝南北。泱泱来去数千里,利益有大有小,雁门关南面的一亩田里种了麦子,那就是我武朝的麦子嘛。武朝就是这麦子,麦子也是这武朝,在那里种麦子的农民,麦子被抢了,家被烧了,他的武朝也就没了。你岂能说他是为了麦子,就不是为了我武朝呢?大员小民。皆是如此,家在哪里,就为哪里,若真是什么都不想要、无所谓的,武朝于他自然也是无所谓的了。”
“你为作坊,人家为麦子,当官的为自己在北方的家族,都是好事。但怕的是被蒙了眼睛。”老人站起来,将茶杯递给他,目光也严肃了。“你将来既然要为太子,甚至为君,目光不可短浅。黄河以北是不好守了,谁都可以弃之南逃。唯独皇帝不可以。那是半个国家,不可言弃,你是周家人,必要尽全力,守至最后一刻。”
“若是无法守得住,我们就是上去送死的?”
“未曾去做。哪有绝对之事!?”康贤瞪了他一眼,“若真再有汴梁之事,到时候可以逃嘛,但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我等自然就要尽全力。你说你师父,那么多事情,他可曾诉过苦吗?女真第一次攻城,他还是挡下来了的。他说长江以北沦陷,那也不是必然之事,只是可能的推测而已。”
这是近来康贤在君武面前第一次提起宁毅,君武高兴起来:“那,康爷爷,你说,将来我若真当了皇帝,是否可能将师父他再”
“闭嘴!”康贤斥道,“今日你提一句,他日提也休提。他弑君作乱,天下共敌,周姓人与他不可能和解!他日你若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类心思,太子都没得当!”
“我还没说呢”
“我还不知道你这孩子。”康贤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面色稍霁,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君武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聪明,可惜早先料不到你会成太子,有些东西教得晚了些。不过,多看多想,谨言慎行,你能看得清楚。你想留在江宁,为了你那作坊,也为了成国公主府在南面的势力,觉得好做事。你啊,还想在公主府的屋檐下躲雨,但其实,你已经成太子啦。”
“成了太子,你要变成别人的屋檐,让别人来躲雨。你说这些大员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没错,但你是太子,将来是皇帝,摆平他们,本就是你的问题。这世上有些问题可以躲,有些问题没办法,你的师父,他从不诉苦,时局艰难,他还是在夏村打败了怨军,九死一生,最后路走不通,他一刀杀了皇帝,杀皇帝之后很麻烦,但他直接去了西北。如今的局势,他在那山里被南北包夹,但康爷爷跟你打赌,他不会坐以待毙的,不久之后,他必有动作。路再窄,只能走,走不出,人就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将来成了太子,成了皇帝,走不通,你难道还能杀了自己不成?百官跟你打擂,百姓跟你打擂,金国跟你打擂,打不过,无非就是死了。在死之前,你得尽力,你说百官不好,想办法让他们变好嘛,他们碍事,想办法让他们做事嘛。真烦了,把他们一个个杀了,杀得尸山血海人头滚滚,这也是皇帝嘛。做事情最重要的是结果和代价,看清楚了就去做,该付的代价就付,没什么出奇的。”
康贤挥了挥手,话语还在房间里荡,君武有点愣愣的,随即看见老人吐了一口气,慈祥地笑起来:“这些东西,你先记住就行。康爷爷不能陪你们北上了,去了应天,将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但这天下啊,可爱的、可敬的人很多,当了若皇帝,你要为他们挣出一条生路来,当然,尽力就好。”
君武愣了半晌:“我记住了。但是,康爷爷,你不觉得,该恨师父吗?”
“君子之交,交的是道,道同则同道,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至于恨不恨的。你师父做事情,把命摆上了,做什么都堂堂正正。我一个老头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有什么好恨的。只是有些惋惜罢了,当初在江宁,一同下棋、闲聊时,于他心中所想,了解太少。”
老人顿了顿。随后微微放低了声音:“你师父行事,与老秦类似,极重成效。你曾拜他为师,那些朝堂大员,未必不知。他们依旧推你父亲为帝,与成国公主府固有一部分关系,但这其中,未尝没有看中你、看中你师父做事之法的原因。据我所知,你师父在汴梁之时,做的事情方方面面。他曾用过的人,有些走了,有些死了,也有些留下了,零零散散的。太子尊贵,是个好屋檐。你去了应天,要研究格物,没关系,可不要浪费了你这身份”
君武眼中亮起来,连连点头。随后又道:“只是不知道,师父他在西北那边的困局之中,如今怎样了。”
他安排了一些人收集西北的消息,但毕竟不成系统。相对而言,成国公主府的信息网就要灵通得多,此时康贤能毫无芥蒂地谈起宁毅来,君武便趁机旁敲侧击一番,不过,老人随后也摇了摇头。
“天高路远。西北局势一塌糊涂,那边的讯息,康爷爷又岂能尽知。如今还未传出那帮反贼的动作呢。只是西夏、金国两面相围,西北大半沦陷,不好受啊”
老人叹了口气,君武也点点头。这天离开成国公主府时,心中还多少有些遗憾。康贤此时固然将他当成太子来传授,但他心中对于当太子的欲念,却实在不怎么强烈,相反,对于手中的作坊,远在西北的宁毅的状况,他是更感兴趣的。
不久之后,康王北迁登基,天下瞩目。小太子要到那时才能在接踵而来的消息中知道,这一天的西北,已经随着小苍河的出兵,在雷霆剧动中,被搅得天翻地覆,而此时,正处于最大一波震动的前夕,无数的弦已绷至极点,一触即了。
小苍河的傍晚。
宁毅正坐在房里,看着外面的院落间,闵初一的父母领着小姑娘,正提了一只灰白相间的兔子上门的情景。
苦惯了的农人不擅言辞,宁曦与闵初一在捉兔子期间受伤的事情,与小姑娘关系不大,但两人依然觉得是自家女儿惹了祸。在他们的心目中,宁先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们连上门都不太敢。直到这天出去逮到另一只野兔,才有些胆怯地领着女儿上门道歉。
身形偏瘦但精神已经好起来的苏檀儿接待了他们,然后将伤势已痊愈的宁曦打出去跟小姑娘玩了。
“将来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我家相公说,男孩子要经得起摔打,将来才能担得起事情。闵家哥哥嫂嫂,你们的女儿很懂事,山里的事情,她懂的比宁曦多,往后让宁曦跟着她玩,没关系的。”
他收目光,伏于桌边的工作,过得片刻,又拿起手边的几分情报看了看,然后放下,目光望向窗外,微微失神。
黑旗军破延州、黑旗军于董志塬破铁鹞子,如今军队正于董志塬边扎营等待西夏十万大军。这些情报,他也反反复复看过许多遍了。今天左端佑过来,还问起了这件事。老人是老派的儒者,一方面有愤青的情绪,另一方面又不认同宁毅的激进,再接下来,对于这样一支能打的军队因为激进埋葬在外的可能,他也颇为着急。过来询问宁毅是否有把握和后手宁毅其实也没有。
战术推演所能达到的地方有限,先对于军心的推测,都是模糊的。如果说延州一战还尽在推演和把握当中,董志塬上的对阵铁鹞子,就只能把握住一个大概了。黑旗军带了大炮、火药,只能估测将来有机会遇上铁鹞子,如果之前战局不激烈,大炮和火药就藏着,用在这种关键的地方。而在董志塬之战过后,早先的推演,基本就已经失去意义。
七千人对阵十万,考虑到一战尽灭铁鹞子的巨大威慑,这十万人必然有了防备,不会再有轻敌,七千人遇上的将会是一块硬骨头。此时,黑旗军的军心士气到底能支撑他们到什么地方,宁毅无从估测了。同时,延州一战之后,铁鹞子的溃败太快太干脆。未曾波及其他西夏军队,形成雪崩之势,这一点也很遗憾。
西夏十余万可战之兵,仍旧将对西北形成压倒性的优势。铁鹞子覆灭之后,他们不会撤离。一旦黑旗军后撤,他们反而会继续攻击延州,甚至攻击小苍河,以此时种家的实力、折家的态度来看。这两家也无法以主力姿态对西夏造成决定性的打击。
综合这些,此时对于前线,宁毅已经不再是决策者,他也只能微带紧张地,等待着下一步展的消息,是战是走,是胜是败,又或者是要动用青木寨这是一个长期经商,外围已经被附近势力渗透成筛子的地方,颇为敏感而这就得将女真人乃至于周围势力的态度纳入考量。那便是一场新的战略了。
但总的来说。这次的出击,其在大体上宁毅是满意的,破延州、破铁鹞子,都证明了黑旗军的军心和战力已经到了极高的程度。而这满意又带着些许遗憾,横向对比过来,女真人出河店大捷,三千七破十万,护步达岗,两万破七十万,而在尚没有完备攻城器械和战法不算熟练的情况下。半日攻破上京城他们可没有火药。
此时的这支华夏黑旗军,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士气是否已经真的坚不可摧,横向对比女真人是高还是低。对于这些。不在前线的宁毅,终究还是有着些许的疑惑和遗憾。
其实如同左端佑所说,热血和激进不代表能够明事理,能把命豁出去,不代表就真开了民智。哪怕是他生活过的那个年代,知识的普及不代表能够拥有智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在自主和智慧的入门要求上亦即世界观与人生观的对立统一问题上都无法过关,更何况是在这个年代。
破除儒家,改变一些东西,塞进去一些东西,无论话说得多么慷慨,他对于接下来的每一步,也都是走的战战兢兢。只因路已经开始走了,便没有头的可能。
他忧虑了一阵前线的情况,随后又低下头来,开始继续归纳起这一天与左端佑的争吵和启来。
黑旗军驻地,铁鹞子俘虏拓吉被押着从帐篷间走过去,周围喧闹成一片,他用并不熟练的汉语能力努力地听着,还不太清楚生了什么事情。
被押出来之前,他还在跟一同被俘的同伴低声说着接下来可能生的事情,这支古怪军队与西夏王师的谈判,他们有可能被放去,而后可能遭到的惩罚,等等等等。
不久之后,他才在一阵惊喜、一阵愕然的冲击中,了解到生了的以及可能生的事情。
“出小苍河是为什么?打延州、打铁鹞子是为什么?现在退走,李乾顺喘好气了,一路追到延州,大家耗下去我们耗得过吗?现在是唯一的机会,打他!打怕他!我不是说这个机会很好把握,不是说李乾顺很好打,十万头猪都不好杀。但如果做不到,我们死的兄弟就白死。”
“出来之前宁先生说过什么?我们为什么要打,因为没有别的可能了!不打就死。现在也一样!哪怕我们打赢了两仗,情况也是一样,他活着,我们死,他死了,我们活着!”
“告诉你们,两天之后,十万大军,李乾顺的人头,我是要的!”
“怎么打?那还不简单吗?宁先生说过,战力不对等,最好的战法就是直冲本阵,我们难道要照着十万人杀,只要割下李乾顺的人头,十万人又怎样?”
“有防备?有防备就不打了吗?你们就只想着打没防备的敌人!?有防备,也只能冲”
“说大话谁不会,说大话谁不会!对阵十万人,就不用想怎么打了吗?分一路、两路、还是三路,有没有想过?西夏人战法、兵种与我等不同,强弩、轻骑、泼喜,遇上了怎么打、怎么冲,什么地形最好,难道就不用想了吗?既然大家在这,告诉你们,我提了人出来,那帮俘虏,一个个提,一个个问”
“这位兄弟,西夏哪里人啊?不想死就帮个忙呗”
被拉出到空地上之前,拓吉正被迎来的讯息潮冲击得有些恍惚,皇帝陛下携十万大军杀过来了他看着这犹如烧烤晚会般的情景:面对着扑来的十万大军,这支不足万人的军队,兴奋得如同过节一般。
他们在讨论的,不是逃跑吗?
他环顾四周,篝火的光焰当中,无数的议论声远远近近的还在响,这一片帐篷的小空地间,一个个看似正常的军装疯子正在看着他。
“说话啊,第一个问题,你们泼喜遇敌,一般是怎么打的啊?”
长风漫卷,吹过西北苍茫的大地。这个夏日就要过去了。
六月二十九上午,西夏十万大军在附近拔营后推进至董志塬的边缘,缓缓的进入了交战范围。
一场最猛烈的厮杀,随秋日降临。(未完待续。)
地一下云.来.阁即可获得观看】
第六八〇章 雳雳雷霆动 浩浩长风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