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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回:日坐愁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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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梦里,聆鹓察觉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因为尚未醒来,她还沉浸在幻觉里。她梦到自己从高处跌落,却一会儿下沉,一会儿上升,怎么也落不到地面上去。类似于飞翔或者坠落的梦,自打十五六岁开始她就没怎么做过,可这次却像是把先前欠的情节都补上似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按照经验,在落地前的一瞬她总能醒来,可她的心脏随着每次起落收紧,不论如何也无法摆脱这场可怕的梦。

    终于,一阵胃酸从喉咙里涌上来,她在被胃液呛住前睁开了双眼。

    说起来有些恶心,她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不得不将胃里的东西咽下去,胃酸将食道灼得火辣辣的。聆鹓摸摸衣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虚汗。

    她站起身,觉得双肩莫名酸痛,简直像是梦里和人打了一架。她点燃了蜡烛,不安地在屋内踱步。被困在这里多久,她几乎没什么意识。那位公子之后还来过,无非是说些无足轻重的话,没有作用的安慰,补充些蜡烛什么的。但那天之后,聆鹓不再敢有什么逃跑的动作,甚至连与那公子说话都需要勇气。那男人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这足以令人在惶恐中度日。

    但向往自由的念头是不熄的。

    那是一个白天,聆鹓还记得——至少看起来是的。她不清楚燃烧一根蜡烛需要多久,但烧完一根蜡烛的时间是一样的。她以蜡烛燃烧的长度计算那位公子拜访的时间节点,发现他来是没什么规律的,每次蜡烛烧的数量和长度都不一样。不过,聆鹓还是发现了端倪。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打开门,她所看到的窗外一定是白天。

    那些光是苍白的、散漫的,没有其他任何杂色。受到窗户高度的限制,她也从来看不到太阳处于什么高度。看上去似乎从未迎接过朝霞或晚霞。这里的温度几乎是不变的,聆鹓从未觉得冷或是热。这一切都太过固定,太过不同寻常。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景象是假的。

    所以,聆鹓认为,自己所处的整个空间都是虚幻的,是一个造景。那位公子在的时候是最危险的,因为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反而他不来的平时最为安全。聆鹓还可以确定的是,这空间内只有她一个活人,其他的全部是受到控制的式神,或者机甲,因为它们好像完全没有自己的理性。

    人一醒来,方才做过的梦很快就如潮水般退却,她努力回忆自己都梦到了什么,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莫名从高处掉下来,也不知是从房顶还是云端,而风景天旋地转。胃里的不适感还在,她将蜡烛放到一边,坐在床上,不想动了。门口的地面已经放上了今天的食物,但她没什么胃口,饭就被彻底放冷了。她一直在床上躺着,脑袋昏昏沉沉。不知躺了多久,她从床上撑起身来,去取盘子。将盘子放在桌上时,她拿起筷子,在饭里捣鼓了一阵,仍没什么吃饭的欲望。

    这是什么?

    米饭边缘有黑色的粉末,她将手指按在上面,沾了一点,凑在笔尖上。它的气息太淡了,聆鹓闻不出什么,于是她试着用舌尖舔了一下。有股奇特的锈味,难道是铁粉?可饭里怎么会有铁粉呢?就算是锅碗瓢盆生锈,也不该是这个样子。除非这不是铁粉。

    她将一旁的菜拨开,鼓捣了一阵,发现这些粉末是混在饭里的。只要在菜汁里多泡一阵子,“铁粉”就会完全消融,看不出踪迹。若不是这次有一部分洒在米饭上,她还看不出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在饭菜里发现异物还是很倒胃口的,聆鹓不得不将它们倒进茅坑里去。她知道,浪费食物是不对的,可是这次就原谅她吧。

    不多时,旧盘子被收走,新的一顿饭又送来了。这次是汤片面,她又在里面翻搅了一阵,果然又看到些许黑色的杂质。这些东西慢慢地融化在汤汁里,不见踪迹了。这是最近才出现的情况吗?她都不曾注意。由于那场梦对她的刺激太大,她又将这顿饭放弃了。

    她躺回床上去,希望这次不要再梦到怪异的东西。

    可惜事与愿违。她很轻易地进入梦乡,却再度回到了颠簸的梦境里。这次,她看得很清楚:她的脚悬在高空,下方是一望无际的山野。她正觉得害怕,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啸声。抬起头,巨大的赤色鸟抓着她的肩膀,偶尔振动双翅,这带着她在天边翱翔。

    她吓得不敢动弹,生怕梦里的大鸟将自己扔了下去。

    这鸟的样子有些熟悉。它一身都是火红火红的,看着就令人发汗。它的羽毛边缘泛着金色的珠光,很是漂亮。聆鹓突然意识到,这不正是姐姐向自己所描绘的梦中红鸟的模样吗?她觉得讶异,因为不知为何,这鸟竟跑到自己的梦里来了,二十几年来还是头一次的事。到这会儿,一种微妙的安定感涌入聆鹓的心头,她没有那么害怕了。


    可就在这时,大鸟松开了手。

    聆鹓立刻从高处下坠,迎面而来的风如此强烈。失重感令她的恐惧重归巅峰,视野里的草木山景越来越近。可就在此时,红色的大鸟又俯冲而下,重新抓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高空中去。这样的事反复了三四次,每次都让聆鹓提心吊胆。她不断在心中默默哀求,希望这场噩梦赶紧结束。至少在吟鹓的梦里,也不曾有过这样骇人的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聆鹓终于睁开了眼,又是一身冷汗。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喘着气。她胃里的内容物似乎真的经历颠簸,翻江倒海,虽然不剩下多少东西,却都挣扎抢着要从喉咙里挤出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这么一来二去谁受得了?她感觉糟透了。

    不过,这样的异状似乎是从她开始不再吃这里的食物开始的。

    聆鹓有些许怀疑。

    但人是铁饭是钢,她不可能一点也不吃的。再等到下一顿饭时,她首先将肉眼能看到的粉末挑出来。蔬菜尽量不吃,多塞些干净的米饭。她不确定水里有没有,便只敢喝很少的一点,以维持身体必要的水分。过不了多久,她便发现,在梦境中的那种起伏感竟然传递到了现实中。有时候她只是在地面上站着,就能感觉到隐约的眩晕,一阵一阵的。

    叶聆鹓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关了太久,得了某种精神上的疾病,导致她做什么都浑浑噩噩,唯独吃了那些加了“铁粉”的饭菜,才能暂时恢复正常。它们就像是药一样治疗自己,但怎么可能?她才不相信无庸氏的人有这么好心,不给饭里下毒就不错了。聆鹓也未自己分辨不出不明粉末的成分而苦恼。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庸氏的人一直将她扔在这里,绝不可能耗费粮食单单为了消磨自己的意志。说不定,他们现在在忙别的什么,顾不上管她。

    又是一阵颠簸,聆鹓重心不稳,摔倒地上。她的头很痛,缓了很久才恢复正常。正当她准备爬起来的时候,她忽然从门下的送餐口看到一丝异样:走廊的光是橙色的。

    是那种微弱的暖橙色,她很熟悉,就像她在二十几年来见证过无数次的夕阳。

    现在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了?她有些恍惚。自从来到这儿,她从未有过确切的时间概念。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否则有限的饮食提供给她的能量终究会耗尽。这时候,门口有了动静。送餐的式神来了,她看到了一个餐盘与一对熟悉的爪子。聆鹓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特别的勇气,她突然爬过去,用力抓住了餐盘两边的爪。门那边传来激烈的挣扎,但没有叫喊声,就像个哑巴。聆鹓打定主意,死也不肯放手。但那家伙的力气还是很大的,它挣脱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仍被聆鹓的右手紧紧握住——正是那拥有特殊力量的手臂。

    一阵细小的电流如白蚁般窜过聆鹓的脊柱。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两眼的视线交汇处竟出现了一扇门。她很熟悉,那正是自己面前的这扇门,只不过是从外面看到的罢了。她将这只妖物的手攥得更紧,就仿佛顺着十指将意识埋入了对方的身躯。她看到了式神看到的光景。

    聆鹓有一个想法。她试着指挥这个妖物,竟然成功了。她让它抬起空闲的那只手,缓缓朝着门栓伸过去。虽然中途这个妖物挣扎了一下,但聆鹓还是做到了。模样可怖的爪子倒还算灵巧,将门栓轻轻拨开了。这时候,聆鹓的前方突然失去阻力,门被她的体重撞开了,而那妖物也被打到了一边去。

    她出来了!靠自己一个人!

    她兴奋地冲到走廊上去,看到那个式神扭曲地跌在角落,并没有攻击。大约无庸氏的人认为她没什么攻击的能力,便不会让这些妖物发起攻击吧。她没管太多,疯狂地在走廊上跑起来,按照之前记忆中的路线寻觅。一片昏黄在室内漂浮,颜色愈发暗沉。很明显,现在是下午,迫近傍晚的时分!她头一次因为见证了时间的转变而如此欣喜。

    这里的布局很复杂,却与记忆中有些不同。她疯狂地奔跑,推开一切阻碍她的式神。在右手接触到它们的胸口时,它们都被这股力量狠狠掀翻在地。很快,她发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线,这是上一次逃脱时没有注意到的。她毫不犹豫地跑了过去,在逐渐黑暗的室内探寻着自由的道理。空气是憋闷的,但愈发清新了,她相信自己距广阔天地近在咫尺!

    空气变得潮湿起来,一些不同寻常的呼啸声在耳边回荡,天色也愈发黯淡。整个空间仍在起伏,但她并不畏惧。不论她接下来看到的会是怎样的景象,她都不会害怕。还有什么比被剥夺自由更令人窒息的事?

    冲出屋檐,她被久别重逢的黑夜包裹。

    ——和迟来的真相。

    是浓雾,和江河的翻涌声。一艘巨大的船上被雾裹挟着前进,不知去往何方。

    绝望与黑暗在同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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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厌白作品:  诡语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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