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顽敌(1 / 1)
蹄声如雷,烟尘滚滚,系舟山东麓、阳曲川西岸的河谷地带,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部队正在溯阳曲川由南向北疾行。
“蔚刺史,儿郎们已经奔跑了半夜一早,除了在三交口那里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一路上就没有停息过,也该找个地方息一息马力了。晋阳那边的周军就算是发觉了我军的行踪,也没有那么快追上来,我军完全不必这么急着赶路的。”
冯超仍然是伴随着蔚进在中军疾驰,眼看着日上三竿,时间已经到了巳时中至巳时三刻的样子,而且感觉得到自己的坐骑已经颇为疲惫,不光是鼻息粗重,而且颈侧已经是汗珠滴答了——这可是冬日啊,自己的坐骑可算得上神骏,想必属下的那些坐骑真要快跑不动了,于是又大声地向蔚进进言。
蔚进从放过三交口城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面沉似水,此时听到了冯超的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方才看到了空中爆响的那个东西了么?前面不远处定然有周人的辎重车队,他们在之前看到三交口的狼烟或许还会加紧赶路,但是无论如何辎重车队也跑不过我们马军。方才那个信号肯定是周人警戒后路的斥候施放的,多半是通知其辎重车队准备自保,全军要想歇息马力,等到追上了周人的辎重车队再说!”
冯超张口还想继续进言,不过看到蔚进连头都没有回,仍然在前面催马疾驰,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而且把蔚进的话在心中略一思量,冯超更是觉得其中自有几分道理,于是再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催马跟了上去。
方才那个周人的奇怪信号是从左边的系舟山上面放出来的,蔚进等人因为着急赶路,也没有闲心上山去搜捕。不过那种信号不如狼烟可以及远。肯定是用来通知就在北面不远处的什么人的,对于这一点冯超和蔚进想得倒是差不多。蔚进如此肯定前面不远处就是周人的辎重车队,冯超此刻自然是愿意相信的——如果能够在三交口受挫之后,很快就从周人的辎重车队上面找回自尊,这当然是上上大吉。
“看到了吗?我所料果然不差,周人的辎重车队一定就在前面。”
冯超正在那里暗自思忖。就听见蔚进忽然间变得十分兴奋的声音,连忙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前哨的高招旗正在显示前路遇敌的旗语。
“敌少而缓,不过前路狭窄……恐怕是非接战不可了!不过少而缓的敌人,还真有可能就是一支辎重车队,这场接战也就是砍瓜切菜了……”
前哨的旗语很简单,不过结合沿途的地形以及个人的作战经验。冯超的判断也是极度倾向于蔚进的说法。
这一路都是系舟山山麓与阳曲川相夹的河谷,容许两车并行的官道位于河谷中间,一般距离阳曲川的河岸有几十步到一百步的样子,距离系舟山山麓则是一二百步到一里多地不等,前路狭窄自不待言。
大军刚刚越过三交口,距离木井城还有十多二十里地。这中间应该是没有什么周军的城寨的,所以人数很少的敌军就不可能是驻守城寨的,当然,木井城那边更不可能派出人数很少的部队进行拦截。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前面是周人的自重车队了。
敌军行动迟缓,这个就更不必说了,辎重车队的行动必然是迟缓的,在得到后路传信之后,更有可能就地列阵准备负隅顽抗。不过辎重车队算什么?也就是一大群毫无斗志与战斗力的民夫,再加上负责押运保护的少量周军,在自己这边上万马军的冲击下还能有什么抵挡之力么?
“儿郎们,我知道。从太原城出来,大伙儿已经奔跑了半晚一早。现在都有些累了,也有些饿了。身下的坐骑更是辛苦,此刻都想着歇息一下。不要紧!就在前面不远有一支周人的辎重车队,儿郎们且加把劲,冲上去把他们剁了!然后就用他们运送的粮秣填一填我军人马的肚子,好好歇息一会儿,最后一鼓作气冲到白马山去接应上国大军!”
蔚进的动员听得冯超暗自感叹,老上司就是老上司,曾经的禁军大帅,现在的边镇大将,在激励士气方面真的是一点都不含糊。
冯超这时候当然是要趁热打铁:“儿郎们,辎重车队有什么?其中的军器或许不趁手也不急用,不过那些大车上面的粮秣可都是好东西啊!到时候完全可以劈了大车做一顿热食,那可比就着河水啃糗粮强得太多了。等到混一个人饱马足之后,大家再鼓起劲来冲过白马山去接应上国大军,那时候周人就不得不退军,太原城就可以解围了!”
“蔚刺史和都虞候说得是,快点冲啊,让俺们冲上去把那些押队的砍了,抢了粮秣填肚子,抓了夫子做家奴!”
或许是一路狂奔导致的寂寞,也或许是在三交口那里遇挫产生的郁闷,蔚进和冯超只是这么稍微一煽惑,这些北汉的侍卫亲军马军上下就是齐声响应,轰然躁动中催马疾驰向前,直把前方的敌军当作了美食。
…………
“肃静!肃静!不要慌,没啥可慌张的!敌军来得是有一点多,高头大马的声势也挺大,不过咱们锦衣卫亲军这些年百战百胜,哪里怕过什么强敌?在外面有这么一圈大车防护,其实已经不次于一般的营寨了,敌军的骑兵是冲不进来的,儿郎们只管在厢板后面放心开铳。”
在官道和阳曲川之间,几十辆大车已经首尾相接连成了一圈,大车外侧的偏厢板全部立了起来,确实有几分小型营寨的模样,此时从里面传出了一阵大声的训话。
车阵当中,负责押运车队的金枪军士卒一个个在大车上下找到了自己的作战位置,通过偏厢板的射孔向外张望着;而那些赶车的民夫此刻都小心翼翼地抱头蹲在车阵当中,有些人已经抖成了一副筛糠状,有些人则略微好奇地偷眼四处打量着;在外圈的金枪军士卒与中间的民夫之间,许廿八拎着一柄转轮手铳,龙行虎步地转着圈,大声地向众人训着话。
“你们民夫只管抱头蹲在中间不要乱动,咱保管敌军的箭矢伤不着你们,有些胆气的可以在大车有着火危险的时候拎着水桶上去灭火,不过万万得记住了,不得干扰了儿郎们打仗!”
许廿八开头冲着金枪军士卒呼喝的时候,他的属下倒是习以为常,虽然不至于嘻嘻哈哈漫不在乎,但是一个个都神情自若得很。等到许廿八转头冲着一众民夫呼喝的时候,这些没见过这种阵仗的人可就当不住了,那几个筛糠固然是抖得更剧烈了,就是方才还在偷看的几个人都被吓得猛缩脖子,哪里还记得士卒们异口同声地说过这个官长十分仁厚,只是在听到这个官长提起灭火的时候,才得空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车和空地上的那些水桶。
“俺说十七郎啊,别看这个许指挥使年纪轻轻的,倒像是打老了仗,不光是一点都不慌张,还安排下这么多事情,俺们这一次多半不会有事。”
“三叔说得是咧~开头俺看他支使俺们给大车上的粮草全都泼上了河水,还挺心疼的,觉着他这是在糟践粮食和马料,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让俺们这么干原来是为了防火的。”
“谁说不是呢……让俺们用大车围成圈的时候,宁愿做得稍微慢一点,也要俺们下了官道靠拢旁边的小河;把大车上所有的粮袋和干草都泼得湿漉漉的;还在俺们身边预先放了这么多水桶,而且都着俺们从河里面提满了水……这都是为了防火啊。”
“要是俺们这一回逃得了性命,回到庄子里可就有俺吹的了……啧啧,才只有五百兵,就算是凑上俺们都不到一千的,这要是打退了好几千骑兵活下来,那可真够带劲的!”
“十七郎你也别得意得太早了,俺倒是盼着这个许指挥使真是个少年英雄郎,不过还要等打来看看了……俺说十七郎啊,等会儿要是情形实在不妙,你就不用管俺了,只管从大车底下爬出去,想办法跳进西边的这条小河里,这条河是直通汾水的,你泅水的水性很好,应该可以逃得了性命。”
“三叔……”
“你们那几个,不得喧哗!待会儿两军交战,这车阵里面就只许有我和几个都头的口令声,要是因为你们喧哗而误了事,怕是哭都来不及!”
听到民夫当中的议论声有些大,许廿八冲着那个方向瞪了一眼,大声地呵斥了一句。他当然并不是在害怕和北汉军交战,哪怕来的是北汉军的骑兵,不过从身后追上来的可是数千骑兵,带着一个指挥的步军护卫辎重车队而遭遇敌军,在自己还是第一遭,更何况敌我兵力对比如此悬殊,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第二十九章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