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6-3837 钱不够花(1 / 1)
听到大家幸灾乐祸地讨论花城,陈太忠心里却是轻松不起来。
对北崇人来说,花城人是很讨厌的,但是……花城的烟叶不讨人厌,少了原材料的供应,卷烟厂的生产就要受到影响。
看到年轻的区长蹲在那里发呆,旁边就过来个三十出头的猥琐汉子,他呲着黄牙发问,“陈区长,是不是担心花城的烟叶过不来?我有法子。”
“有法子你就说嘛,”旁边的老汉不耐烦地呵斥他。
“这不是……”猥琐汉子干笑一声,搓一搓双手,又咽一口唾沫,“这年头都流行点子卖钱,陈区长,这个那啥……”
“你小子欠揍!”带小孩的汉子眼睛一瞪,就作势要打人,“要钱要到陈区长身上了?我说,咱北崇的爷们儿,做事要讲良心,没有陈区长,谁能公平地收你的烟叶?”
“就是,你这货也太不懂事了,”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我说要钱了吗?”猥琐汉子眼睛一瞪,不满意地扫视大家一眼,“我就是想求陈区长办件事儿,不大的事儿。”
“行,我答应你了,”陈太忠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只要你说得有理,你就可以提个合理的要求,不会信不过我吧?”
“那哪儿能呢?”猥琐汉子又干笑地搓搓手,“就算信不过我家老头子,也信得过您……那咱借一步说话?”
“不行,”抽烟的老汉一伸手,就拦住了对方,“别欺负陈区长讲信用,先说说你想求区长啥事儿,省得你狮子大张嘴,坏了咱北崇爷们儿的名声。”
“没啥不能说的,我就是盖个烟炕炕烟,”猥琐汉子也火了,“想贷两万块钱,得有干部担保……我请陈区长担保一下,这不算大事儿吧?”
“原来盖烟炕,”大家一听就没什么兴致了,卖烟叶的谁还不知道烟炕?
这烟炕称为炕,其实并不是真的炕,或者称为窑更合适一点,是用来烤烟叶的,青葱的烟叶被绑扎好之后,就送入烟炕用火熏烤,再出来时就是黄澄澄的烟叶了。
像汤丽萍当初想买个烤烟叶机加工烟叶,这就是取代了烟炕的作用,不过机加工出来的,很多时候还真不如土法儿好用。
北崇山多,很多烟炕都是依山而建,跟窑洞没太大的区别,但是想在平地上搞,就要拿土石盖起这么个东西,形状大约跟碉堡类似,除了有数的几个口子,被密封得严严实实。
烟农交烟叶,交的都是烤制好的,而烟叶的收获季节是固定的,烟炕忙也就是那么一阵,所以对烟农来说,有个属于自己的烟炕,或者跟某几家人共享一个烟炕,就不用担心烟叶烤制的问题了。
若是种了烟叶,四周又没有烟炕,那可就悲催了,得跑到邻村去协商预定,协商不到好时间,收成就要受到影响,所以只要是种烟叶的,没人不渴求拥有自己的烟炕——自己的烟叶随便烤,帮别人炕烟还能收点钱。
“成,我担保你,”陈太忠二话不说就点点头,别说只是担保,主意出得好了,哥们儿送你个烟炕,也不比散根烟给你更难,“那进我的车里细说?”
这厮要跟我悄悄说话,想必有些内容,是不便被人知晓的,嗯,能理解。
“您答应了,那什么地方说都无所谓了,”猥琐男人哈地笑一声,又伸出食中二指晃一晃,“能给根烟吗?我一直挺想看看,特供烟比咱北崇烟就强到哪儿去了。”
这话一出口,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这里全是烟农,评价起烟丝好坏,没几个外行,而陈区长的烟好,在北崇也被传得神乎其神了,谁还不想开开眼?
“好说,在场的一人一根,”陈区长扫一眼,发现周遭起码围了五六十号人,于是冲廖大宝一摆手,“小廖,后备箱里拿烟,让大家尝一尝。”
廖大宝拿出四五盒烟来,一人散一根,有人拿上就抽了,有人则是小心翼翼地收起,还有人围着廖主任,要他捻开两支烟,分点烟丝给大家做鉴定。
还更有好奇心强的人,已经将自家手里的烟捻出一点点烟丝,细细辨别和品味,各人心思迥异,场面也是热闹异常。
不过,终究是有人记得主题的,抽烟的老汉一边将熊猫烟夹到耳朵上,一边就拽住了猥琐汉子,“我说,陈区长答应担保了,你烟也拿了,该说你的点子了吧?”
“那是,必须说了,”中年汉子将自家孩子分到的那根烟没收过来,在一边接话,“你要说得不合适,大家可真不答应。”
“我已经说了啊,”猥琐汉子笑眯眯地冲陈太忠挤一挤眼,那神态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可他偏偏要要做出一副心有灵犀的样子,“陈区长已经知道了,对吧,陈区长?”
“嗯,”陈太忠缓缓点头,这厮明显是在考校他,他不能让人这么小看了,而且他也有所猜测了,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捋清思路。
“那到底是个啥点子?”老汉好奇地追着发问。
“烟炕,”陈太忠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他直觉地意识到,问题就在这两个字上——起码是由这两个字延伸出去的,但是具体的艹作,他还没理顺,可也不能不说话,以免别人小看了政斧干部的智商。
“烟炕……咱不是说花城的烟叶吗?”中年汉子眨巴一下眼睛,表示自己不能理解。
“问他,”陈太忠冲那猥琐汉子一扬下巴,一副“我懒得多解释”的模样。
“佩服!”猥琐汉子一拍手,冲陈区长伸出了大拇指,讪笑着发话,“我一直自以为聪明,陈区长你这……不愧是做区长的,干部的脑瓜就是够用。”
“客气了,大才在民间,你的点子不错,”陈区长莫测高深地笑一笑,现在他已经分析出了眉目,所以这句话也不是空泛的赞许——面前这厮脑瓜真的够用。
“尼玛,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揍你?”中年汉子火了,伸手就去抓人,北崇人的脾气真的很火爆,两句话不对就上手了。
“看你们这点智商,”猥琐汉子身子一躲,让过了他这只手,不屑地冷笑,“就是没法跟陈区长比,咱在花城边界上,多搞几个烟炕,花城的烟叶可不就过来了吗?”
“多搞几个烟炕?”老汉叼着烟杆,沉思一下方才发话,“这花城也不是没有烟炕,人家为啥非要过来。”
“老汉你老糊涂了,”猥琐汉子一指他,一脸不屑地发话,“人家运过来的青叶子,是来加工的,烟草没理由拦着……叶子运过来,能不能运回去,就不是烟草能管的了。”
“我艹,兄弟你这好主意,”中年汉子听到这里,就伸手重重地一拍对方肩头,北崇汉子就这样,翻脸快,和好也快,“一看就是肚里做文章的,佩服!”
陈太忠此刻已经彻底地捋清了思路,这个点子真的不错,北崇不说烟叶什么的,直接建烟炕,花城人来炕烟,炕好的烟叶就地就可以卖了,谁都不能说什么。
至于说花城人为什么不在本地炕烟,人家愿意去外地炕,你管得着吗?想硬留在本地炕?也不是可以,炕烟的费用,烟草你出了吧——这一笔费用真的不小,用别人的烟炕,肯定要交钱,煤炭柴火,那也是要花钱买的。
北崇的烟草之所以衰落,一个是压品级收购,伤了烟农的心,另一个就是收得太便宜,大家都不说什么化肥之类的,直接就是一句——连炕烟的柴火钱都不够,我们还种什么?
要不然陈太忠感慨,大才在民间,确实是这样,猥琐汉子的建议不能说很独到,但却是最管用,尤其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摆出来之后,花城人也不能有脾气。
“那区里就要扶持大家建烟炕了,”老汉一听也乐了,只要是个烟农,谁不希望有自己的烟炕?一家一个那是有点奢侈,但是七八家共建一个,就省得看别人脸色了。
“那就贷款嘛,所以我刚才就不敢当着你们的面儿说,”猥琐汉子洋洋得意地发话,他是防着同行一拥而上,给自己造成影响,“陈区长答应了给我担保,我就不怕让你们听到了。”
“尼玛……你真够阴险,”中年汉子又拍一下他的肩头,力气用得格外大。
“啧,我就发现……这钱真的不经花啊,”陈太忠叹口气,才往苎麻厂扔了一千五百万,来卷烟厂体察一下民情,就又得花钱了。
“没钱就不收他们的了嘛,”老汉嘀咕一句,“先收咱北崇的,没烟叶了再收外地的,反正花城人是习惯囤东西的……就指着卖个好价钱。”
“我花城人招你惹你了?”远处三四个年轻人出声了,其中两个一看就是混混,敢在北崇为花城人叫屈的,若不是智商不够,那就铁定不是一般人。
其中一个混混冲陈太忠笑一笑,“陈区长,您这儿收购得公道,我们就来了,也没招惹北崇乡亲的意思,其实咱们自己计较来计较去,搁给外面人看……还不都是阳州人?”
“你们花城人欺负北崇人的时候,可没人这么说,”有人冷笑着发话,接着就有七八个人直接围了过去。
3837章钱不够花(下)
“好了,生意就是生意,哪有那么多说的?”陈太忠摆一摆手,笑眯眯地发话,“我看你们几个胆子挺大,敢不敢在花城摆摊,帮北崇收烟叶?”
“只要您给个名头,那没问题,”发话的混混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们挣多挣少,也不用您过问,北崇正常价收购就行了,只要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您做个见证。”
“这个我能答应你,”陈太忠点点头,“但是我不会明确授权,而且……你最好不要违背良心,否则的话,后果你知道。”
这就绝对是灰色地带游走的行为了,不过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事实上陈区长说得也算婉转了——我不会允许你打着我的旗号强买强卖的,只不过,你在帮北崇办事,有人找你麻烦的话,我可以罩着你。
事实上,在陈太忠看来,北崇之外的老百姓的权益,他没必要去帮着维护,但是北崇要发展,多少也要顾忌点名声——北崇人雇佣混混,强买强卖低价收购烟叶,这名声真不好。
但是他不表态也不行,原材料的匮乏,会影响到北崇卷烟厂的生产,烟草的壁垒,是必须要通过民间人士来突破的。
“我们不会乱来,正大光明地赚差价,我们就够赚了,”那混混苦笑着回答,“我们不是垄断买卖,还得扛着烟草的压力,哪有胆子胡乱压价?”
他也听到了北崇人的对话,于是犹豫一下,他又重点强调一下,“想来北崇炕烟的烟农,我们绝不拦着,只赚自己该赚的。”
“那这就是君子协定,”陈太忠点点头,他最近一直在强调制度,但是有些实际情况,真的不是完善制度就能解决的,“小廖,你登记一下他们的名字,不用往卷烟厂报备了……”
从卷烟厂回来,时间就不早了,而此时陈太忠又接到了告状电话——电业局拉闸限电的现象越来越频繁,打电话的是区医院。
夏天到了,北崇以往都是被拉闸限电的重灾区,不过区医院是有两条线,可以切换,但是糟糕的是,今天两条线都停了。
拉闸限电通常是要有预报的,不过区医院一条线被预报了,一条线是临时故障,当时区医院正有一台手术,随着叮的一声警报,各种仪器都不动作了,无影灯也灭了。
亏得是手术室旁有发电机,三分钟之后又供上电了,而这手术也不是很要紧,要不然当时就抓瞎了。
“这个……理解一下吧,”陈太忠长叹一声,也只能这么安慰了,“咱自己的电厂,很快就能发电了,到时候就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上一任市委书记王宁沪在走之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北崇的用电,地电老总康晓安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北崇的电量,还是捉襟见肘。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北崇的用电量,也没被减少了多少,所以说王书记和康总的影响,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要知道,北崇现在自建电厂,已经是电业局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最近接到的类似报告很多,甚至像北崇宾馆的扩建中,马媛媛也打来了报告,要求采购一台不低于五十千瓦的发电机,最好是一百千瓦的。
这个要求不算高,北崇宾馆就按一百个房间算,五十千瓦也不过一个房间五百瓦,起码在陈太忠看来,他要来搞这个宾馆的话,怎么也得先搞个两百千瓦的发电机。
“这钱是越来越紧啊,”挂了电话之后,陈区长看着时间不早,转身悻悻地向小院走去,不成想正正地撞上了白凤鸣和丁小宁——他俩正站在院子的小亭里。
区政斧原本就是个富商别院,解放后保护得很好,厅堂楼阁什么的都不少,这二位在亭子里聊天,应该也是图个凉爽,没别的意思,不过就是蚊子多了点。
“区长,我正跟丁总商量咱北崇的城区建设,”白凤鸣见到是他,马上站起身汇报。
“最近电力的问题,影响很大,”陈太忠很随意地指示一下,他还不至于闲到吃白凤鸣的飞醋,“你跟电业局反应一下……再这么下去,咱们不答应。”
“我都反应好多回了,”白区长叹口气,无奈地回答。
“他们态度如何?”陈太忠沉吟一下发问,这就是有找茬的打算了。
“态度嘛……肯定不能说好,根本就不待见咱们,”白凤鸣知道领导的脾气,可是现在的电业局,对北崇已经是很克制了,他不想再惹出什么意外,“不过也给我看了电力调度规划,咱还算是受到正常对待。”
“唉,”陈太忠叹口气,现在全国都缺电,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他琢磨一下发问,“你说咱们要不要买上几台大功率的发电机?”
“大功率的没必要太多,”白凤鸣摇摇头,“有三四台,能保证党政主要部门就行了,关键是要有一批小的发电机,就算将来电力供应充足了,边远山村等地方,也用得上。”
“又是一批,”陈太忠听得就是一呲牙,买几个大点的无所谓,买一批……就算是小的,那得多少钱?一时间,他都有心再发动农民贷款买这个了。
不过这也就是随便想一想,农民们不知道比区政斧穷了多少,陈区长又怎么可能再去掏农民的口袋?
哥们儿随便转悠半天,居然就花了这么多钱出来?陈太忠心里暗叹,微微颔首之后便拔脚走人,竟然再没说什么。
“陈区长这是有心事,”白凤鸣见领导走得如此无礼,说不得冲丁小宁苦笑着解释,他不太确定领导和这女孩儿的关系,有消息说,丁总是靠了陈区长才起家的,也有人说,丁总根本就是凤凰甯家的人,不管真相是什么,多解释一句总没错。
“只是一批发电机,不至于吧?”丁小宁也乐得装糊涂,“又没多少钱。”
“不是这么说的,”白凤鸣笑着摇摇头,“除了重点项目,区里分散的投资也特别多,资金压力很大,像大棚种植拨款、移动大棚的投入,苎麻压资金也很厉害,再加上发电机,一个小发电机可能就是万把块,但是两百台发电机的话,那又是多少钱?”
“要得了两百台吗?”丁小宁觉得这个数字太大了。
“怎么要不了?北崇十六个乡镇、十八万人,平均下来,一个乡镇也才十台,”白凤鸣摇摇头,“现在就到了缺电的节骨眼上,明年还得缺电,电厂就算建设再快,明年年底能有一台机组发电,保证了后年夏天的用电,那就不错了。”
以前的北崇是个落后慵懒的城区,就感觉用电缺口没有这么大,但现在到处都在上工程,电力已经成了制约北崇发展的极大瓶颈,再加上现在是农忙时节,两百台发电机,真的不算多——白区长已经习惯了陈区长的大手笔。
陈太忠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盘算来盘算去,起码得有两百台发电机才行,回到小院之后,他给刘海芳打个电话,“你和王媛媛过来一趟。”
刘助调要出任副区长的消息已经众所周知了,只差市里开个会敲定,而区委那儿已经有消息,王媛媛升计委主任也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陈区长不介意把她俩叫到家里来谈事,发电机的采购和分配,肯定是要计委来张罗的,而刘海芳不但分管计委,更重要的是,一旦她顶了孟志新的缺,自然就要接过北崇区招标工作领导小组的副组长一职。
不多时,两女相偕而来,听明白区长的意思之后,两个人下意识地交换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撼。
对这两位来说,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刘海芳一直从事比较务虚的工作,从来没有掌握过这么大的采购项目,王媛媛就更是如此了,几个月前,她还只是一个服务员的角色。
“怎么,觉得担子有点重?”陈区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俩。
“总还是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刘海芳多少是有点城府,最先反应了过来,她一边笑着回答,一边看一眼王媛媛,“我会和王主任认真准备,及时向您汇报,也请您多多指示。”
“这可不仅仅是采购的问题,发电机市场以及下面需求的调研,要尽快地收集,时间紧任务重,”陈区长点点头,当即做出了指示。
“还有采购回来之后,该如何分配,你们要拿出一个合理的计划,谁多谁少这是个问题……也不能买回来就直接发下去,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大家未必会珍惜。”
“我认为,得让受益的乡镇和行局也出点钱,”刘海芳的反应倒是很快。
不过,下一刻陈区长的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话,陈太忠看一看电话号码,接起来干笑一声,“李书记你好,请指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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