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回 都是做梦(1 / 1)
落葵心领神会的打了个响指,像跟班碎催一般,燃了上好的百合安息香,瞧着青瓷香炉上的袅袅轻烟怔了片刻,犹觉不足。她便捧着香炉在屋内转了一圈儿,一边儿走一边儿以手扇风,让轻烟悠悠荡荡,芬芳氤氲满室,回首挑眉轻笑:“青公子,可觉得好些了。”
空青藏起眉眼间的笑意,轻嗅了几下,依旧没甚么情绪的点了点头。
落葵顿时大喜,忙凑到跟前,笑眉笑眼的试探了一句:“那珠子,可不可以还给我。”
空青却淡淡的瞟了落葵一眼,身形一转,带起一阵风,绕到了床榻前,背对着她张开双臂,平静似水的开了口:“这衣裳又粗又重,宽了罢。”
“你。”这个愤恨不已的字就咬在唇齿间,落葵瞧着那招人恨的背影,恨得想要踹他一脚,奈何自己没那么好的腿脚,只怕还没踹坏了他,自己就先伤筋动骨了,她只好装出心甘情愿的模样,咬着后槽牙,陪着笑脸道:“好好,宽衣。”
空青闻言转过身来,一脸心安理得的抬着手臂,任由落葵解开玉带扣,宽了外裳,随即闲散的往床沿儿一瘫,不言不语的冲着黄铜盆儿抬了抬下颌,淡薄的神情平静似水,仿若落葵所做的一切,皆是理所应当的。
落葵怔了一怔,唇边微动,无声的骂了句王八蛋,使唤人使唤上瘾了,罢了罢了,为了清水珠,本姑娘忍了。
她咬着满口银牙,不动声色的吁了口气,免得这一口郁结之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去下不来,再活活憋死自己,岂不冤枉。
温热的净水里兑了上好的玫瑰清露,巾子在水中浸泡片刻,染上温热而幽香的气息,扑在脸上,仿若归春。
空青微阖双眸,脸上一派沉静深邃,可心底却是波澜乍起,这短暂的温存令他恍如隔世,这是他求而不得的寻常人家的温存,即便这温存中有太多的逼迫与目的,也是令他心圆意满的,他对落葵的所求心知肚明,对自己眼下的有意刁难更是心知肚明,他明知如此非君子所为,可那又如何,做惯了君子,偶尔做一回小人,也是很惬意的。
收拾完了脸庞和双手,落葵刚刚松了口气,却见空青微阖双眸,又不言不语的抬了抬脚尖,示意她脱靴洗脚,她顿时恼羞成怒,“啪”的一声,将巾子恶狠狠的掷进铜盆,溅起满地水花,怒目相视,大声骂道:“姓空的,你别欺人太甚,你遛了我一晚上了,还想怎样。”
空青蓦然睁开双眸,眸中精光一闪,神情淡漠,波澜不惊的扯动唇角,算是一笑:“若非你不是有求于我,我也不想占你这份便宜。”
玫瑰净面水中映出落葵难看至极的脸色,她被空青噎的脸色铁青,无言以对,是了,若非为了清水珠,鬼才愿意这样低三下四的跟他赔笑脸,分明是他占足了便宜,自己受尽了委屈,可眼
下他却像是忍辱负重的受害者,而自己反倒成了十恶不赦的加害者。
她冷冷瞟了他一眼,这上好的天赋,怎么不去云韶府唱曲儿呢,定能成名噪天下的角儿,她虽气急败坏,可理智尚存,眼下她打又打不过,偷又偷不来,故而为了清水珠,她还是耐着性子,咬着牙脱了空青的鞋袜,翘着手一脸嫌弃的丢了出去,暗自盘算着留待来日,自己非剁了他的脚,一血耻辱。
此间事毕,落葵狠狠夸赞了自己一番,这般的能伸能屈,还真是伺候人的一把好手,她静静等着,等着空青开口,或是还给她清水珠,或是提些更加苛刻的条件来。
谁料空青却只是静静的凭窗而立,端了个素白茶盏,只饮茶不说话。
薄薄的夜色透窗而入,竹青色中衣上绣了一痕脉脉竹色,长窗没有关严,夜风悠悠荡荡钻了进来,轻轻拂动他的衣角,竹色轻移,仿若发出幽篁之声,散下来的长发迎风微动,映衬的那身形如玉颀长。
此人心思深沉缜密,行为举止看似规矩谨慎却又毫无章法可言,始终如同云遮雾绕般,让落葵猜不出他还有甚么后招,还憋着甚么坏主意,这感觉就像头上悬着柄利刃,随时可能落下,却又不知何时会落下,叫人整日提心吊胆,怕这利刃不掉下来,又怕它胡乱掉下来,不禁后脊梁发凉,冷汗滚滚。
瞧着空青一盏接一盏的饮茶,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落葵心中暗骂,大半夜的喝这么多苦茶,我就看你瞪眼到天明,早起乌黑眼圈。
等了半响,落葵等的心焦,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这场定力相较终是有求于人的她输了,率先陪着笑脸儿开口道:“青公子,那清水珠,可以还给我了么。”
空青静了片刻,啜了口茶,转过身来,郑重其事的沉声道:“我想看一样东西,你的东西。”
“我的,东西。”落葵微微一怔,心头顿生不祥,忙抱紧了双臂,打了个磕巴,眉心紧蹙的直直望住空青:“我的,甚么东西。”
空青眸光一凝,语出惊人:“幽冥圣花。”
这四个字恍若惊雷,实在震动人心,落葵的神情微微惊惶,定定瞪着空青,脸色微变:“你。”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转瞬灵台清明,眸光冷薄:“是了,我伤那姑娘时,你离得那样近,如何会认不出。”
“是。”空青缓步走到落葵面前,与她相对而立,压低了声音:“你不必心有疑虑,我只是好奇,看看而已。”
“好奇。”落葵扬眸轻讽:“青公子的好奇心似乎重了些,对别人的隐秘竟如此有兴致。”
空青低低哼了一声:“你只说肯不肯罢。”
事关自家隐秘,自然寸步不能相让,左右方才低三下四装的已十分辛苦,落葵不想再装,她一扫谨小慎微,直视空青的深眸,神情淡然,
仿若在说一桩与己无关之事:“不知青公子为何要看幽冥圣花,究竟要看些甚么。”
空青知道若不实言相告,落葵必然不肯拿出幽冥圣花给他一观,他微微沉凝,平静的眸色中隐含复杂的情绪:“我想你并不知道罢,这幽冥圣花素来被妖族视为心腹大患,此花的销声匿迹,与妖族脱不了干系,而妖族与魔族屡次鏖战,皆是为了铲除此物。”
人族的典籍中,对妖族与魔族之事记载甚少,皆是语焉不详的寥寥几句,更是从未提及过幽冥圣花与这两族间的恩怨,落葵闻言不禁怔了一怔,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茫然而呆滞的望住空青:“是么,那又如何,与我又有何干系。”
空青难得见落葵这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只觉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竟情难自已的轻轻抚了下她的长发,言语间洞见肺腑:“我知道你身负幽冥圣花并不打紧,若旁的妖族之人得知此事,必会对你穷尽追杀之事,我只是想看看此物,看看有没有甚么法子掩盖了它的原本模样,但又不妨碍施用。”
落葵仓皇的忙躲开空青的手,眸中是少见的烟火色,她无法辨别空青所言是真是假,但这套事关生死的说辞实在掷地有声,她怕死,更怕死的莫名其妙,怔了片刻,轻幽却笃定开了口:“青公子将清水珠还我,幽冥圣花便给你一观。”
连关乎自家生死的大事,都能拿来交换清水珠,都能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可见赠珠之人在落葵心中的位置有多重。
空青素来淡然的涵养顿时荡然无存,他脸色不虞,手腕一抖,那枚清水珠便吊在他的指端,轻轻的晃来晃去,眸光微冷,恍如瓦上寒霜:“你手握那幽冥圣花,还想要珠子,只怕他日事发,你不止是没了珠子,连你的命,苏子的命,你那众多忠心耿耿的属下,和云楚国的大好河山,怕是都要因此物所累,覆灭干净了。”
这话半真半假,含了几分虚张声势的恐吓,可空青却忘了,落葵并非寻常姑娘,不是轻易便能吓到的,幽冥圣花自然并非凡物,但也不至引发两族血战,若此物真的会惹来杀身之祸,她顶多以后催动时更加谨慎些罢了。
清水珠微微晃动,其内蕴着的无尽水纹也跟着泛起涟漪,荡漾到落葵心间,她眼疾手快的去抢,却还是技不如人,慢了一步,只抢了一把空虚回来,不禁扬眉怒道:“你不必以此事来威胁我,我不是无知小儿,任你哄骗,若真如你所言,确有其事,我顶多将此花封印,永不再用便是,岂会甘愿受你的胁迫,我还是那句话,没有清水珠,你休想看幽冥圣花。”
落葵不管不顾倔起来的模样,着实让人恨得牙根直痒,空青将后槽牙咬的咯吱乱响,皮笑肉不笑道:“幽冥圣花我迟早能看得到。”他翻手一覆,清水珠顿时没了踪影:“可想要回这清水珠,你也是做梦。”
第三百三十五回 都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