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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大结局(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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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在桌子后的尹清罗咬紧了牙。

    贺兰尧啊贺兰尧,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若是今日注定我尹清罗要倒霉地死在你手上,那么也要拉上你做垫背。

    许氏躲在尹清罗的身后,听着有脚步声愈来愈近,心中也愈发紧张不安。

    她还没给儿子报仇呢,难道就要殒命在今日?

    不甘心,一点儿都不甘心。

    同样穷途末路的二人,此刻心中都是惶恐又怨恨。

    尹清罗在心中祈祷着那香炉里焚着的醉沉香能够儿作用,毕竟那是顶级的香了。

    然而,踏进屋子里的人根本不是贺兰尧。

    贺兰尧虽然一脚踹开了房门,但对尹清罗依旧存着戒备,印象中这个女流氓总是诡计多端,为了防止中计,贺兰尧退了开,随意点了一名属下进入屋子。

    而进了屋子的那人才走了几步,便觉得身子很快就酸软无力,当即道:“殿下,这屋子里有香,不可进!”

    说着,他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躲在桌子后的尹清罗咬牙切齿。

    贺兰尧果然谨慎,自己不进来,让其他人先来试探。

    如今贺兰尧知道这屋子进不得,那么她还能再拖延一会儿时间想办法。

    “清罗,怎么办?”许氏在一旁焦急地道,“这醉沉香能拖延他们多久?就算他们有了提防不进来,跟咱们耗着,咱们只怕也会耗死在这里的,这醉沉香顶多也撑不过一天的。”

    尹清罗不耐烦道:“别吵,我在想法子!”

    许氏见她态度变得恶劣,惊讶过后,便是有些不满了。

    这尹清罗之前还对她颇为尊敬、说话客气又温顺,现如今面临危险,对她就如此不耐烦了。

    之前的温顺与敬重,都是伪装的么?只不过是想利用她。

    许氏心中起疑,却没有说出来,如今面临生死关头,还是先以和为贵,想想如何摆脱眼前的处境。

    而屋子外,贺兰尧嗤笑一声,“香?这姓尹的果然狡诈。”

    尹清罗手上的药都不平凡,那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迷香,想必也是顶级的,人一旦进去,就失去战斗力了。

    以为用这招就能阻挡他杀她?

    “殿下,她们躲在桌子后,那桌面坚硬,箭羽刺不穿。里头虽然燃着迷香,可再厉害的香,也会燃尽的,我们若是跟她们耗着,她们也是耗不过我们的。”贺兰尧身后,有人如此说着。

    “我懒得跟她们耗着,本王的时间很宝贵,要去陪伴王妃的,怎么能耗在这儿等那混账女人死。”贺兰尧冷笑一声,“挑两个人,去街上买两桶油来,洒在这屋子周围,放把火,烧了。”

    “是!”

    屋子内的尹清罗听到屋外贺兰尧的声音,心中一跳。

    放火?

    对,放火,她们就逃不掉了。

    外面的人不敢进这屋子,但她们也是出不去的,处于优势的,一直便是贺兰尧。

    若是就蹲在这里面,她们就会被他放火烧死,燃成灰烬。

    看来,还是得出去,试图说服他才行。

    现在,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跟贺兰尧做交换条件的呢?

    尹清罗苦思冥想,蓦地,脑海中灵光一闪。

    现在,只能再搏一搏了。

    想到这儿,她转头望向身后的许氏,道:“许姨,一会儿我出去跟贺兰尧谈判,若是成功了,我们的性命或许都能保住,若是失败了,或许我就死在外面了,没有能耐来救你,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贺兰尧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我,也许你还有活命的机会。”

    许氏闻言,怔住,“你要准备出去么?”

    “呆在这儿是等死,出去或许也是死,但至少还有一点儿希望,现在只能铤而走险。”尹清罗说着,站起了身,“你在这儿先躲着吧,能活一时是一时。”

    许氏闻言,叹息一声,“那你小心些。”

    原本还在怀疑尹清罗对她的态度为何变得恶劣,是否之前都是利用,现在看来,还是她想多了。

    人在面临生死绝境的时候,难免暴躁一些,她还是应该相信尹清罗。

    尹清罗此刻鼓足了勇气出去,为的不就是给她们两人争取一丝活命的机会么?

    许氏不知尹清罗想用什么方法,便只能静静地缩在桌子后等待着,心中祈祷着尹清罗能够说服贺兰尧。

    尹清罗已经走到了门口,“贺兰尧,我们谈谈。”

    她表面上维持着镇定,但她很清楚,她的手心、背后隐隐冒出冷汗。

    “谈谈?”贺兰尧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你现在还有什么筹码能跟本王谈?你的诡计,本王早已见多了,怎么,不甘愿躲在里头等死,想出来送死?可以,成全你……”

    “贺兰尧,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你母亲的安危么!”尹清罗呵斥一声,“皇帝都要抓到你母亲了,我是说真的,没有欺骗你!你想不想知道皇帝的计划,你不想救你母亲吗!你敢不敢再信我最后一次?为了你母亲,先别急着杀我。”

    提及花轻盈,贺兰尧凤眸眯起。

    母亲会有危险?

    不,母亲应该在杏林里,杏林内有慕容岩在,杏花阵无人能破,他母亲绝不会出事。

    “想拖延时间?这招可是不管用呢。”贺兰尧冷然一笑,扬起了手,朝着身后的一众属下做了一个手势。

    众人当即将弓弩瞄准了尹清罗,只等贺兰尧一声令下,便数箭齐发。

    箭在弦上,一旦齐发,尹清罗必定被射成刺猬。

    “贺兰尧,别不信我,皇帝当真会抓到你母亲的!皇帝前不久才给我下了指令,他已经知道了你母亲的具体位置,让我务必在月底之前将你擒拿或者暗杀,美人煞这个东西你应该还记得吧?我现在身上就有一颗,就是要拿来对付你的,你想知道是谁给我的吗?我可以毫不违心地告诉你,给我这药的人,就是当年给你母亲下毒的人,还有苏惊羽的母亲,你们二人的生母都是被同一个人所害!”

    尹清罗一口气将想好的话全说了出来。

    贺兰尧凤眸一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不知道二十年前给她母亲下毒的人是谁。

    美人煞不仅害苦了他,也害苦了他母亲,以及苏惊羽和苏惊羽的母亲。

    他也曾经设想过,他和小羽毛的母亲都中了美人煞之毒,是巧合,还是因为她们都得罪了同一个人?

    他想查当年的事,可惜时间太久远了,很多线索都断了。

    美人煞这味毒药,在世间少得可怜,君祁攸曾说过,极乐楼都没得卖。若是能找出这幕后黑手,他就能替母亲报仇,也给他岳母报仇了。

    他一定要杀掉那人。

    想到这儿,贺兰尧冷眼看尹清罗,“说,那个人在哪?”

    “我可以找到那个人。”尹清罗笃定道,“我发誓,我能找到,你应该很憎恨这个人吧?这个人害了你和苏惊羽以及你们二人的生母,你们四个人都因为这个人而受苦,你一定恨不得将这个人千刀万剐,我帮你找到她,你会放过我么?”

    “跟我谈条件?”贺兰尧唇角的笑意冷冽,“尹清罗,你还真是懂得怎么争取活命的机会啊。”

    “人生在世,命最重要。”尹清罗见贺兰尧暂时被稳住,连忙道,“你以为我真的想跟你作对么?错了,我有自知之明的,我斗不过你,我应该离你远远地,最好这辈子都别碰上你,可我一直受皇帝要挟,为他卖命,他给我下了毒,我只能听命于他来跟你作对,你若是不信,让你身边的公子钰来诊脉便知,我当真中了剧毒,每个月都需要解药。”

    贺兰尧闻言,轻描淡写道:“喔?原来你这么怕我啊。”

    “你信不信都好,若不是性命受到威胁,我真不想跟你作对。”尹清罗叹息一声,“贺兰尧,这样吧,你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我带你找到你的仇人,让你能手刃仇人,出一口恶气,这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对不对?至于我,你放过我,我可以帮着你一起对付皇帝,若是皇帝翘辫子了,我也就能拿到解药,再也不用受他控制。如何?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样划不划算。”

    “呵。”贺兰尧嗤笑一声,“可是我也很讨厌你呢,怎么办?”

    尹清罗道:“你只放过我这一次就好,下一次再落你手上,我就认命,你可以直接杀了我,我也没有什么筹码能跟你交换了,这一次,我已经把所有的筹码都抛出来了,看在我能帮你的份上,放我一回又有何妨?”

    贺兰尧望着她,似乎在考虑。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尹清罗在胡说八道,为了活命,什么鬼话都能编。

    但是,她的话也并非全是谎言,少说也有三分真七分假。

    她手上有美人煞,毋庸置疑,她曾经把美人煞下在小羽毛的贴身婢女海棠身上。

    他想,那仅有的三分真话,也许就是她知道当年害他母亲的人是谁。

    他必须找到那个人。

    想到这儿,他朝尹清罗道:“好,只要你说得出做得到,本王就放过你这一次。”

    他当然不可能放过她。

    一旦他达到目的,她就必须死。

    无论尹清罗能不能帮他,她都要死在今天。

    “那我就在这儿谢过宁王殿下的不杀之恩。”尹清罗道,“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且等等,我屋里还有一位朋友,你要找到仇人,还得靠她才行,稍等。”

    尹清罗说着,转身回屋。

    贺兰尧望着她的身影,目光寒凉。

    看她还想玩什么花招。

    尹清罗回到了屋子内,迈步走到了桌子后。

    桌子后,许氏坐在地上,抬头望着尹清罗,神情冰冷,“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要给我们二人谋一条生路,想不到,你只是给你自己谋一条生路,为了能让贺兰尧放过你,要牺牲我,对么?”

    尹清罗与贺兰尧在屋子外交谈的声音可不小,她在屋子内自然是能听见的。

    贺兰尧要找的仇人,可不就是自己么。

    “看来你之前一直在利用我。”许氏自知躲不过,冷笑一声,“你还说你是为了陌儿报仇,可笑我天真,竟然信了你的话,我还以为你与我儿的感情有多深厚,一直那么信任你,帮着你,如今生死关头,你果然要出卖我了,把我交出去给贺兰尧,告诉他我是当年害他母亲的人,也是害了苏惊羽母亲的人,对么?”

    “许姨,你别恼。”尹清罗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牺牲掉你么?当然不会,我心里明白贺兰尧有多恨我,他虽然嘴上答应着放过我,但我想,只要我带他找到了仇人,我也就会被他杀害了,现在他不杀我,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一旦没有价值,留着也没用了,他又不是什么君子,他的话可不能信。”

    许氏冷冷道:“那你想怎么样?不出卖我?你拿什么跟贺兰尧谈条件。”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尹清罗道,“许姨,你还想不想为你儿子报仇?”

    “做梦都想,但是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给他报仇不成?”许氏轻嗤一声。

    “我的确有办法给他报仇。”尹清罗道,“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给他报仇需要牺牲你的性命,你愿意么?当然,你不会白死的,你可以拉着贺兰尧以及他众多属下给你和你儿子陪葬,这么算起来可不吃亏,就看你愿不愿意这么做了,说实话,你已经别无选择,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一,咱们两都死在贺兰尧手上二,你带着他们去死,而我得到生存的机会,你觉得哪个划算?”

    许氏闻言,怔住,“你什么意思?”

    她料到自己会是死路一条,但没有想到,她还能有希望给她儿子报仇?

    “你应该还记得西域黑火药吧?火药连着一条火石管,那管子可以轻易捏碎,遇风即燃,一瞬间,就能引爆火药炸死一片人。”尹清罗冲她笑了笑,“这火药我一共只有两份,一份给了古月南柯,可惜那蠢女人没能杀了贺兰尧,浪费了我的火药,还剩下最后一管,我把它藏在了一个地方,因为这东西一不留神就会被引爆,因此不便藏在家中,只能藏在外面。”

    “你想用最后的那一份火药炸死他们?”

    “不错,那火药我就藏在百丈之外的一间破寺庙里,在寺庙角落的桶中,上面盖着稻草。”尹清罗顿了顿,道,“等会儿咱们出去,我跟贺兰尧说,你认识他的仇人,让你前面带路,你把他们全带到那间破寺庙,骗他们说寺庙里有一条密道,你要去开启密道,你去那个桶里拿到火药,一瞬间捏碎火石管,整间破庙就炸了,所有人都会死,除了我。”

    许氏淡淡道:“为什么你不会死。”

    “那间破庙是我很早前给自己准备的,有一个逃生的机关,只要我到机关所在的位置,启动机关,我就能瞬间逃脱,至于机关在哪,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的阴谋诡计还真是多。”

    “过奖。”

    许氏神色冷漠,“我好像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其他选择都不划算,只有这么做最划算。”尹清罗道,“如果他们不死,我们两都活不了,你带着他们去死,我活下来,再去杀了苏惊羽。苏惊羽一旦失去了贺兰尧,也就失去了一道屏障,让他们夫妇二人都给你和你儿子陪葬,这样还不好吗?”

    许氏静默片刻,最终作出决定,“好。”

    横竖都是死。

    要死,也得死得有价值。

    能拉着贺兰尧一起下地狱,倒也不算亏了。

    打定了主意,许氏便站起了身,“走吧。”

    尹清罗唇角轻扬,跟了上去。

    贺兰尧立于屋子外头,眼见第一个出来的是许氏,有些意想不到。

    前皇后?

    贺兰陌那家伙的亲娘,竟敢与尹清罗相识?

    他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听闻她早就被贬为庶民,不知蹦跶到哪里去了。

    她们躲着的屋子里有香,他没有踏进去,但他知道里面是两个人,尹清罗与她的同伙,可他没猜到同伙会是前皇后许氏。

    “贺兰尧,好久不见。”许氏望着贺兰尧,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想对付你们,你们害死我儿,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了吧?我身为他的母亲,哪能不给他报仇。”

    贺兰尧闻言,笑了笑,“他自己找死,与本王有什么关系。本王又不是没提醒过他,你们母子二人是我见过最愚蠢的皇后和太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各种瞎折腾,被废了也不知道安静地过平民生活,还变着法子作死,不作到死,都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如你所言,我就是作死,只要是为了我儿,作死又怎么样。”许氏不慌不忙,“我知道当年害你母亲的人是谁,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你母亲就被人下了毒,那是一个与你母亲不和睦的妃嫔,我现在带你去找她,找到之后,希望你履行你的承诺。”

    “带路吧。”贺兰尧不紧不慢道,“若是找不到本王的仇人,就把你们两剁碎了喂狗。”

    “跟我来吧。”许氏说着,迈出了步子。

    尹清罗也被人押着走在了最前面。

    贺兰尧望着二人的背影,目光中浮现丝丝冷意。

    他可不信这两个人什么阴谋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这两人跑不了。

    ……

    众人跟随着许氏行走过一段荒凉的路段,附近渺无人烟,只有不远处屹立着一座破庙。

    “就快到了。”许氏道,“看见前面那座破庙了么?里头有一条密道,通往一个石洞。”

    “你看起来很熟悉这儿?”贺兰尧语气凉薄,“你与害我母亲的人有何关联?”

    许氏道:“这个问题我回不回答都好,反正你心里都会怀疑我有参与,我就算否定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我能帮你找到仇人就行。”

    二人说话间,已经走近了破庙。

    “你先进。”贺兰尧道,“让我看看你口中的密道在哪儿。”

    许氏闻言,淡淡道:“好。”

    她表面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心中却有些没底。

    贺兰尧如此谨慎,也不知那炸药的爆炸范围能不能波及到他。

    许氏正担心着,尹清罗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殿下,你疑心病可真重,站在这门口哪能看得到?好歹走近一些啊,你若是不放心,押着我进去不就好了?若是有什么机关陷阱,我也就第一个给你当垫背了。”

    “唔,听起来有点道理。”贺兰尧低笑一声,下一刻,便揪着尹清罗的后衣领,将她整个人提起扔进了破庙里!

    扑通一声,尹清罗跌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这一摔,摔得她眼冒金星。

    “废话少说,先把密道开起来。”贺兰尧寒凉的声线传入耳膜,“密道开启自会有声音,你先进,本王数到三,再不开就将你们两人剁碎,三、二……”

    “我去开!”许氏连忙应了一声,按照尹清罗之前说的,迅速奔到了破庙的角落,那里果真有一个装着稻草的木桶。

    桶里就是炸药了。

    也不知这个范围是否能炸到贺兰尧,实在不行,她就只能搏一搏了。

    人的速度不会比炸药爆炸的速度快,拿到炸药她就跃起将自己摔出去,立即引爆,贺兰尧他们就算反应快也未必来得及躲。

    至于尹清罗,管她是死是活。

    杀不了贺兰尧也是死路一条,既然怎么样都是个死,那就拿命一博!

    打定了主意,许氏便将手伸进了稻草堆里,果真触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物体。

    必定是炸药了。

    许氏面上一喜,“找到了……”

    然而,还不等她的话音落下,蓦然间听见耳畔有数道细小的破空声响起,她正纳闷着,下一刻便感觉背后袭来一阵刺痛!

    那种痛,似乎是从皮蔓延到骨,钻心般地疼,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在血肉中,痛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她的手,才碰到那火药管,手指却已经不能再挪动半分。

    喉管一甜,很快腥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有血液缓缓从嘴角流出来。

    不仅仅是嘴角,连眼角、鼻孔、双耳内都有血液溢出。

    七窍流血。

    “呃……”她想开口说话,却连呼吸都很困难。

    想要转过头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力气转过身。

    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处于麻痹状态,动一下都动不了。

    她明明已经触碰到了火药,但也仅仅只是触碰到,根本够不着火石管。

    此刻就算火石管握在她手里,她可能也没有半点儿力气捏碎了。

    为什么……

    陌儿,娘还是不能给你报仇……

    许氏缓缓合上了眼,不过几个喘息之间,就咽了气。

    到死她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而破庙门口,贺兰尧正将手中的暗器收回来。

    细雨梨花针,他出发之前,花未安给他的。

    这竹筒形状的小东西当真不可小看,发出的针每一针跟雨点的大小差不多,虽小,却快,只要按动底部的机关,百针齐发,里头五百针,总共能发五次。

    这第一次,就用在许氏身上了。

    一次一百针,竟能让人瞬间动弹不得,几个喘息之后,七窍流血而死。

    姨母给的东西,果真是太好用了。

    再说破庙之内,尹清罗望着已经死掉的许氏,瞪大了眼。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这一刻已经见了阎王。

    最可恨的是,许氏的手都已经伸进了那装着炸药的木桶里,却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动作,很快就一命呜呼。

    这个没用的东西!她就不能再努力一点么!迷药尚且能有机会挣扎,那些毒针怎么就不能再垂死挣扎?

    尹清罗哪里知道细雨梨花针的厉害性。

    回过神来,她的目光中涌出丝丝惊恐。

    许氏这么一死,她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这破庙里有个逃生的机关,就在门槛内一尺的地方,只要一个用力跺脚就能触发机关,脚下的地砖会立即凹陷,人会在那一瞬间悬空,掉进一个铺满了稻草的洞中,那个洞离破庙好几丈高,就算破庙整个炸了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顶多有震动感。

    原计划是忽悠贺兰尧踏过门槛就行了,她瞬间逃离,剩许氏一个人在这上面,拿火药跟这帮人同归于尽,掩埋在这破庙里。

    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许氏将手伸进桶里的那一瞬间,就被贺兰尧暗算了。

    贺兰尧果然一直都不信任她们。

    “既然知道了机关在哪儿,那么人留着也就没什么用了。”破庙之外,贺兰尧望着那装稻草的木桶,冲身后的属下打了个手势。

    那人进了破庙,到了角落里,将许氏的尸体推了开,把木桶上的稻草都掏了出来。

    清空了稻草,看清桶里的东西,他惊讶道:“殿下,是火药!”

    贺兰尧闻言,唇角勾起一丝嗜血杀机,将手中那竹筒再次抬起,对准了尹清罗,“果然不应该信你呢,说是带本王来找仇人,其实是要我殒命在此处吧?幸好我早有防备,你真以为我信你那套鬼话?”

    “宁王殿下,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尹清罗望着贺兰尧手里的东西,回想起刚才许氏还没反应过来就毙命的情形,顿时觉得手脚冰凉。

    “你的仇人就是许皇后,你刚才已经亲手杀了她了,当年她从一个人手里买了四颗美人煞,其中三颗分别用在你与苏惊羽的母亲、以及海棠身上,这些事与我可没关系,我只是受老皇帝胁迫而已,你的仇人可不是我,杀了我也没什么好处,何不留着我对付皇帝呢?我知道他不少秘密,对你应该还有用……”

    “再给你一次机会?”贺兰尧凤眸眯起,“那你告诉我,最后一颗美人煞在哪?”

    这味毒药害人不浅,一定要拿到手培养出解药才行。

    也许可以再寻一株冰山青莲,根据美人煞制成的配方研究出相对应的解药,争取一株青莲能做出许多解药,每次一吃就是一株,太浪费了。

    应该将这毒药拿回去给姨母琢磨,有生之年,他不想再看见身边亲人有人受美人煞所害。

    “最后一颗美人煞在我这儿。”尹清罗道,“我给你,你会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贺兰尧轻描淡写道:“看我心情。”

    尹清罗将手伸到了衣袖中,摸出最后那一颗药丸,缓缓走向贺兰尧。

    贺兰尧在破庙外,而逃生的机关在门槛后。

    走到贺兰尧面前,刚好有机会可能触发那个机关。

    她当然不能指望贺兰尧放过她,她心里明白,贺兰尧不可能再给她机会了。

    尹清罗缓缓走近,背后的衣裳快被冷汗浸湿了。

    就快要踩到那个机关了。

    五步、四步、三步……

    而就在同一时,贺兰尧忽然毫无预警地出手,一掌朝她的脸打来!

    尹清罗如今的功力自然是比不过他,这一掌打得她气血翻涌,身躯立即飞出,撞在了墙面上!

    同一时,她捏着药丸的手也没能抓紧药丸,将那药丸掉在了地上。

    “你这个人太阴险了,本王也不指望你能干什么事,还是打死了省心,至于你知道什么关于老皇帝的秘密,我一点儿都不感兴趣,你还是去阴曹地府和阎王爷说吧。”贺兰尧说着,俯身捡起了尹清罗掉落的药丸。

    美人煞的外形,长得竟然还挺好看。

    果然,于是好看的东西,愈危险。

    “咳!”墙角处,尹清罗吐出一口鲜血。

    刚才那一瞬间,只差两步。

    差两步,她就有机会逃脱。

    为什么,她永远只差那么一点点?

    “殿下,这捆炸药如何处置?”暗卫将木桶里捞出来的炸药呈现在贺兰尧面前。

    贺兰尧瞥了一眼那炸药,是西域黑火药。

    “呵,这个东西……”

    捏碎火石管,顷刻爆炸,躲都来不及。

    贺兰尧将那炸药拿了过来,道:“所有人,退后。”

    众人闻声,当即齐齐后退数步。

    贺兰尧扬起了那炸药。

    破庙内,尹清罗看出了他的意图,拼命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话音未落,贺兰尧已经退远了,用掌风将那黑火药打进了破庙里!

    火石管与墙面相撞,顷刻爆裂,将阴险点燃。

    “不要!”

    “轰”

    尹清罗的嘶吼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淹没。

    随着火药的爆炸,转瞬之间,那原本伫立着破庙的地方化为一阵黑烟,烟雾冲天,在空气中散开。

    有人被永远埋在这儿。

    让尹清罗就这么死,总觉得有些便宜她了。

    不过,他当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就这样炸了吧。

    粉身碎骨,化为乌有。

    望着那爆炸后升起的黑烟,他唇角轻扬。

    母亲,我给你报仇了。

    岳母,也给你报仇了。

    还有君清夜,也给你报仇了。

    “回吧。”他朝着属下们道了这么一句,转身离开。

    ……

    是夜,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国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皇帝望着面前的白衣人,鹰眸中带着一丝期盼。

    “微臣向来不说空话,微臣答应陛下的事,陛下还担心微臣做不到么?”

    “不,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信得过爱卿的。”皇帝淡淡一笑,“不过,爱卿应该知道朕有多想找到她,难免就急切了些,只等爱卿给朕一个准信了。”

    “陛下放心吧,很快的。”

    月光说到这儿,稍作停顿,道:“请恕微臣冒昧地问上一句,陛下,找到贤妃之后,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皇帝听闻此话,面上的笑意收起,淡淡道:“这个,朕自然有朕的想法,国师问这做什么呢?”

    “微臣是为了陛下着想。”

    “哦,此话何解?”

    “贤妃气数未尽,她的命还长着,微臣帮陛下找她原本就是违背了规定了,但既然已经违背了,索性就把话说明白了,陛下,贤妃是不能杀的,否则只怕也会影响您的气数。”

    皇帝闻言,陷入了思索。

    自从国师不顾天机门的规定要帮他找贤妃时,他对国师也就更信任了几分。

    这些年来国师前前后后帮了他不少,这一次,依旧信他吧。

    “国师能否告诉朕,贤妃对朕的命格有什么影响吗?对朕来说,是福还是祸呢?”

    “算是福吧,冥冥之中还是与您有牵连的,否则多年前您也不会那么喜欢她。”月光的语气毫无波澜,“陛下一生拥有无数女子,恐怕没有人在您心中的地位能超过她,您对她的喜欢不是没有理由的,她之所以那么招人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容貌,更多是因为心善,相由心生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十分合适,这一点您想必也很清楚,如她那样心思纯净的人,怎么会是祸害。”

    “朕从前确实以为她是世间最纯净美好的女子。”皇帝冷哼一声,“但是她做过什么事国师您想必也知道,如果她不曾背叛朕,朕对她比谁都好。”

    “贤妃是个奇女子,虽然性情温顺,但她无所畏惧,性格并不软弱,对待陛下都能那么冷若冰霜,您就应该知道她是个不容易动情的人,一旦动情就不会回头,她的心给了别人,陛下对她再好也无用。”

    “她是倔脾气,可是朕对她还不够好吗?无论怎样都不能姑息她!”皇帝冷哼一声,“朕可以不杀她,但绝对不会放过她,朕总要她付出点代价的。”

    “陛下所言有理,贤妃是该为背叛付出代价。”月光沉吟片刻,道,“隔在贤妃与陛下之间的矛盾有三。第一,是贤妃的无情第二,是你们之间的插足者第三,就是她与插足者之间的产物,贺兰尧。”

    “不错。”皇帝冷声道,“这三点,朕是不能原谅的。”

    “陛下,破解这三个矛盾,不难。”月光不咸不淡道,“微臣在谪仙殿内闭关许久,习得我天机门内的一大秘术,术,此术法能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让那人听从于施术者的指令,只要对贤妃使用此术,必能让她对陛下有情。”

    “有这种事?”皇帝诧异。

    “陛下信得过微臣吧?”月光道,“至于那个插足者,他早就已经不在这世间了,那么还剩下一个最大的麻烦,贺兰尧。贺兰尧是陛下的眼中钉,想要拔除他,说难也难,但说简单也简单。贤妃对他虽冷漠,但他却对贤妃孝敬,微臣有办法,能让贤妃亲手铲除贺兰尧,这对贤妃来说算不算一个很大的代价?让她亲手杀死陛下眼里的孽种,陛下满意吗?”

    皇帝听着他的话,目光中颇为震惊。

    “让贤妃杀了那个孽障?这……能行得通?”皇帝回过神来,眸底隐隐有些喜悦之色,“国师既然说得出,想必也做得到吧?”

    “微臣说了,术能摧毁人的意志,改变脑海中的思想,既然能让贤妃对陛下有情,同样也能让贤妃对贺兰尧无情,甚至憎恶,诱使她亲手杀人。如此一来,横在陛下与贤妃之间的障碍,就全都清除了,第三者与孽种都消失在这世间,陛下会成为贤妃最爱慕的人,外人也不知道贤妃曾经犯下怎样的大错,只知道她脱离了青灯古佛,被陛下接回了宫。”

    月光说着,顿了顿,道:“您觉得呢?”

    皇帝大喜之后,很快又冷静了下来,“奸夫已死,若是贺兰尧再死,那是最好不过了,可是贤妃……朕从前盼着她对朕有情,可她背叛这事,朕不能当做没发生,就算她亲手杀死那个孽种,朕还是不能消气!”

    “这是微臣能为陛下谋划的最好结果。”月光淡淡道,“微臣本事再大,也不能回到从前,贤妃背叛是无法更改的,陛下您若是还不消气,那微臣也没辙了,您将来应该不会再碰见能比贤妃更让您心动的女子,若是她真的对陛下有情,敢问陛下,还忍心下手杀她吗?”

    皇帝陷入了沉思。

    比花轻盈更加让他心动的女子……不会再有了。

    这么多年,他很清楚,没有人能给他那种心动的感觉。

    贤妃之后,他最宠宁若水,可宁若水,其实也就只是个替身罢了,她像贤妃那么纯良,可终究不是。

    若是贤妃对他,像宁若水那么一心一意就好了。

    这世间的事总是不完美。

    他憎恨贤妃的无情与背叛,但刚才听国师一席话,他忽然发现,他对贤妃竟然还有一丝期待。

    如果贤妃对他能有情,并且能亲手杀死那个孽种,那么他是不是能试着接受她?他年轻的时候,最盼望的事不过就是她能喜欢他,可盼来盼去都盼不到。

    现在国师说,能让她对他有情,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年轻时无法完成的心愿,到中年了,想想,还是不愿意放弃。

    “国师,朕想了想,你的法子可行。”皇帝沉吟片刻,道,“如你所言,朕虽然恨她,但若是她站在朕的面前,朕也不一定就能下定决定要了她的命,朕若是杀了她,可以一时解恨,但之后呢?又会陷入郁结,她对朕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朕从来就不曾真正拥有她,从来就没得到过她的心,如果可以,朕也想试试那种感觉。”

    “既然陛下这么说了,微臣一定尽力为陛下办到。”月光说着,转身离开,“就请陛下等着微臣的好消息吧。”

    ……

    万籁俱静的夜里,街道两侧的房屋大多都熄了烛火,唯有街心的一幢高楼依旧灯火灿烂。

    若是在平日,极乐楼内的气氛都很活跃,唯有今日,一片死寂。

    焚香缭绕的卧房之内,红衣男子躺在榻上,面容静谧,呼吸均匀。

    可他的脸色却呈现出一种苍白的病态,毫无生气,若不是因为还有呼吸,恐怕都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这便是活死人。

    “我们君家,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君祁攸坐在轮椅上,望着榻上躺着的人,低喃道,“难道君家,真的要亡在我们这一代了……”

    “你太过消沉了。”身后响起清凉的男子嗓音,“你们两人都还活着,又没有什么不治之症,为何要说这么颓废的话?”

    “我与二弟都没死,可这么活着,也累。”君祁攸说到这儿,眸光中倏然涌现出杀机,“谁把他害成这样的!不将那人剥皮拆骨,如何泄我心头之恨?”

    “是尹清罗,人已经死了,粉身碎骨,骨灰都飘没了。”贺兰尧淡淡道,“我亲手用黑火药炸死的,抱歉,没能留给你自己去报仇,因为我不想让她在这世上多活一刻。”

    君祁攸静默。

    “对了,这是药方。”贺兰尧说着,将一张药方递给了君祁攸,“按时给他服用,如果醒不过来,也别停下,一停下就没救了,我姨母无法确保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但也不是没有醒的可能。”

    君祁攸接过了药方,苦笑一声,“贺兰尧,你曾说过一种洗髓换骨的方法,现在我想试了,可以么?条件,随你开。”

    贺兰尧道:“九死一生,你决定好了么?若是愿意,我师父刚好就在,回去我就能给她带话。”

    “我决定了,有劳尊师。”君祁攸面上无悲无喜,“其实我并不怕死,你知道的,我怕二弟一个人孤独,我们君家,就剩下我们两兄弟,我虽然是个废人了,但我至少还有命陪着二弟,这么一来,他也不孤单,可现在,连他都倒下了,我还何必撑着自己这副残破的躯体?我不在,他孤独,他不在,我孤独,现在我与他都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连交流都无法交流,你说,还有什么意思?”

    贺兰尧道:“你想过么?洗髓换骨若是失败,你就没命了,将来君清夜醒过来,发现你不在这世上,又该如何?我并不是劝你不要去试,我只是发表个人看法,通常,这样的法子是走投无路生无可恋的人才会去试,我年少时就是太过消沉才会拿命一博,可你现在的处境,其实也不算太糟糕。”

    君家兄弟二人,衣食无忧、势力不小,若是君祁攸心态好些,依旧能把日子过下去,每日期望着君清夜醒来,也并不会过得太糟糕。

    可关键就在于,这相依为命的二人,都惧怕孤单。

    无论少了谁,另一个似乎就觉得活着无趣了。

    “如果二弟能好好的,我倒可以忍受自己这副残破的躯体,可现在,我却不想面临未知的孤单,你说他会醒,那是多久?一年、两年、十年?难道我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等候下去?好没意思,你看我如今像个废人似的,走都不能走,我当真觉得累。”君祁攸忽然笑了,“若是我运气好,洗髓换骨成功了,这就代表我君祁攸命不该绝,我就重新开始习武、经营君家、我的日子就会忙碌而充实,我不想这样每天坐着什么都不干就等着我的弟弟醒过来。”

    “好吧。”贺兰尧道,“既然你决定了,那就等着我的通知。”

    “若是我死了,我还有不少心腹,他们会照顾着二弟,每日给二弟喂药,我相信,就算二弟睡上几十年,他们也会不离不弃。”

    “那你还是立个遗嘱吧。”贺兰尧想了想,道,“君清夜若是能醒,君家家产全归他,若是他一直不醒,这君家到底该谁来打理?你得挑个人出来,以防万一,可以在遗嘱上书写,若是君清夜二十年不醒,这极乐楼你准备交给谁,一定要写上,省得哪一天有人为了你这家产打架,极乐楼这么多口人,你能确保每个人都毫无二心?万一有那么一两个小人呢?也说不准。”

    既然要做准备,那就做完全的准备,将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都提前设想好,并且做出对策。

    “那这样吧。”君祁攸不咸不淡道,“若是我死了,极乐楼就暂且交给你和惊羽,作为酬谢,从我死的那一天开始,极乐楼每年的收益,你们与二弟五五分,二十年后,若是二弟不醒,你的子女,就认他做义父,继承这极乐楼吧,多生几个,若是超过两个,留一个跟我们姓君,延续君家的香火,行么?”

    君祁攸此话一出,贺兰尧当即道:“你是不是有病?”

    “为什么说我有病?”

    “我与你之间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你还真放心把极乐楼交给我?不怕我直接整个收入囊中?还五五分,我想八二,九一,你能奈何得了我?账本归我,我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可能会把你君家这庞大的家产搬空。”

    君祁攸笑出了声,“贺兰尧,这个节骨眼,就别唬我了,你这世人眼中莲花般的仙人,压根就不稀罕钱财吧?想搬空我极乐楼可是不太容易的,与其花那么多时间吞了我君家的家产,我倒是觉得,你更愿意花时间去逗惊羽开心,其实,把极乐楼交给你们我还是放心的。”

    贺兰尧轻描淡写道:“你就算把我夸得再好,我也不同意将来我的子女过继给你们君家。”

    “那你回去问问惊羽同不同意。”君祁攸道,“我与二弟都没有孩子,并不是想抢你们的孩子,而是……二弟他喜欢小羽,你知道的,他也挺喜欢你的,而我,我也挺喜欢小羽的,我们没有子女,那就把好东西留给你和小羽的子女吧,否则,我和二弟都不在,君家留给谁呢?你选一个孩子姓君,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一切。”

    “等你跟君清夜都死了再说吧。”贺兰尧轻嗤一声,“没准你们都能活过来,若干年后,两人都健在,再想起今天你我这番谈话,应该会觉得很好笑。”

    君祁攸考虑出的结果,前提是他们兄弟两都不在的情况下。

    但他觉得,他们不会那么倒霉。

    起码能留下一个吧?运气好些,说不定两人都能健在。

    “我也希望我们兄弟两人不要那么倒霉,那就借你吉言了。”

    “告辞了。”贺兰尧留下简短的几个字,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君祁攸在屋内,望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长叹一声。

    二弟。

    有生之年,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再说上一句话么?

    “楼主。”外头忽然响起手下的声音,“楼上那位月姑娘想见您。”

    “知道了。”君祁攸应了一声,道,“将她请过来吧。”

    片刻之后,屋子外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女子的声音,“君楼主。”

    君祁攸道:“请进。”

    月圆推门而入,将房门关上了,走到榻前。

    瞥了一眼榻上的君清夜,她并不意外,也不多问,只朝着君祁攸道:“君楼主应该还记得,我是为了帮贺兰尧他们而来的。”

    “记得。”君祁攸淡淡道,“贺兰尧刚走,你这时间掐得倒是好,他一走你便找来了。”

    “君楼主果然是个会保密的人,就算心里疑惑,也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

    “我是商人,商人要讲信用,若是不守信用,还怎么对外做生意呢。”君祁攸笑道,“月姑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的计划差不多要开始了,还请君楼主再配合一下,君楼主是相信我的,对吧?”

    “在下的确不会怀疑你,只是,月姑娘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需要做些什么?我之前与贺兰尧商议着,要去洗髓换骨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等你的计划实行之后,我便要动身了,月姑娘要不要给我看一看面相,看我是长命之人,还是短命之人?”

    月圆闻言,依旧不疾不徐道:“生死有命,君楼主不是已经看开了么?”

    君祁攸无声一笑。

    神棍果然是神棍,一点儿也不愿意泄露所知道的。

    他方才也就是开个玩笑,他自然是不指望月圆告诉他洗髓换骨的结果。

    生死有命。

    那就听天由命吧。

    “君楼主,你的任务很简单,你只需要出人手便好。”月圆道,“这件事情是需要瞒着贺兰尧进行的,他那边你依旧一个字也不要泄露,至于你,我想极乐楼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你需要调派四五十人去城外三里的竹林里埋伏,那儿的地势我观察过了,多乱石树木,很好埋伏人。”

    “我知道了,此事就交给我。”君祁攸应下了,又道,“派他们埋伏着做什么?要伏击什么人?”

    月圆道:“听钟声行事,离竹林不远就是青山寺,山间最是静谧,在竹林里可以听见遥远的钟声,那是青山寺的僧人敲的,明日的傍晚时分,酉时的钟声响完之后,再让他们现身,至于出现之后该做什么,听一名白衣人的指示就行了,那白衣人带着面具,很好辨认。”

    君祁攸略一思索,道:“戴面具的白衣人?听起来像是国师。”

    “按照我说的,吩咐你的手下们就是了。”月圆语气平淡,“有劳君楼主,君楼主心中有疑惑,事后自然会明白的。”

    “好,既然月姑娘这么说了,那我就不问了,晚些我便召集手下,吩咐他们做好准备。”

    ……

    “小羽毛,你先睡吧,我等着乌啼前来报信就好。”

    雅致的房屋内,贺兰尧倚靠在窗子边,望着窗外的夜景。

    白日里杀尹清罗的时候,尹清罗在慌忙之中说……皇帝已经知道了母妃躲在何处,准备去捉了。

    他当时自然是不相信的,只觉得是尹清罗为了活命瞎编的鬼话。

    皇帝怎么有本事知道母妃的藏身之处,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杏花阵那个地方,不那么好闯,有慕容岩在,根本不需要担忧,若是有危险慕容岩也会明智地带着母妃离开。

    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尹清罗的话掺假成分太多,大多都不可信,将她杀掉之后,他便第一时间回来绸缎庄。

    可回来之后,不知为何,内心依旧有些不安,便派乌啼去走一趟杏花林,确认一下母妃是否还安全。

    算算时间,乌啼也快回来了吧?

    “我不困,陪着你一起等。”身后响起苏惊羽的声音,“等乌啼回来了,确认母亲是安全的,我们也好睡得安心。”

    苏惊羽说着,在贺兰尧背后伸出了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他背部。

    最近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了。

    希望接下来能够风平浪静。

    她如今肚子里还带着个孩子,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等孩子出世了,再有什么麻烦找上门,她也不担心了。

    贺兰尧握上了她的手,道:“最近发生的事儿的确多,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护你,还有孩子。”

    苏惊羽笑道:“我倒是希望孩子快点儿出来,我也就不用这么斯文,当真不习惯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孩子出世后,有什么麻烦事我还能帮着你一起分担。”

    苏惊羽的话音才落下,便听得屋子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她当即转身望向门外,“是不是乌啼回来了?”

    而下一刻,房门被推了开,乌啼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喘息着道:“殿下,不妙了!”

    贺兰尧一听这话,面色当即一沉,“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母亲不在?”

    “当真不在!”乌啼道,“我见到了慕容老前辈,他说,前几日有一个白衣女子自称是殿下你的朋友,也不知那女子跟贤妃娘娘说了什么,贤妃娘娘竟然同意跟着她走了,并且不许慕容老前辈跟着,慕容老前辈原本不放心,却被贤妃娘娘用迷药也弄晕了,醒来之后人已经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贺兰尧眉头一拧,“他为何不来通知我母妃被人带走了!”

    “慕容前辈晕了好几天,也是今天才醒,他原本是准备来通知殿下您的,正好遇上了我,便将情况说明了一遍,他说,看贤妃娘娘当时的态度,显然是自己愿意跟着那女子走的。”

    听着乌啼的话,贺兰尧眉头拧的更紧。

    “白衣女子……”苏惊羽斟酌着这几个字,自然猜不到是谁。

    身边穿白衣的人那么多,哪能随便瞎猜呢?


    那女子究竟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去带走花轻盈的?是敌是友?

    “母亲虽然心思纯良,但也不是蠢,随便一个陌生人是不能带走她的。”贺兰尧想了想,道,“也许,她真的是自愿的,那人肯定拿得出说服她的理由。”

    乌啼道:“该不会是被哪个卑鄙小人威胁了?”

    “我倒觉得不会是被威胁,有慕容前辈在,她哪会怕被人威胁?”苏惊羽接过话,“被骗倒是有可能的,她虽然不笨,但我们身边的敌人都太狡猾了,会不会是皇帝的人?”

    苏惊羽说到这儿,叹息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尧才把尹清罗弄死,花轻盈怎么就又丢了呢。

    这两年来她与阿尧身边的敌人不少,大多不是省油的灯,从贺兰陌到古月南柯尹清罗等人,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是奸诈的,就花轻盈那样的头脑,显然不太够用,要是她真落在了皇帝的手里,那就麻烦大了。

    贺兰尧原本还眉头紧锁,思索片刻之后,忽然就镇静了,“小羽毛,先睡吧。”

    苏惊羽闻言,微微一怔。

    她还以为贺兰尧会着急呢。

    “现在着急也没用了,是谁带走母亲都不知道呢,也不一定就是敌人,不管怎样,只要不是落在皇帝手里就好。”贺兰尧顿了顿,道,“乌啼,你去与四哥的随从取得联系,跟四哥说明情况,母亲若是被带到皇宫里,四哥兴许能摸到点线索,如果不是在皇宫里,那就最好不过。”

    “有道理,只有皇帝最憎恨她,落在皇帝手里才是倒霉,若是其他人,设想最糟糕的后果,是某个潜藏的敌人,那么她抓母亲应该是去当人质的,对待人质,想必不会太苛刻,或许很快那个人就会来跟我们谈条件了。”

    “所以,我们现在焦躁也无用,找不到那个人,那就等那个人来找我们吧。”贺兰尧说着,将窗户关上,“小羽毛,睡吧。”

    话音落下,他伸手搭上了苏惊羽的肩,趁机将一支银针扎入。

    “阿尧,你……”

    苏惊羽察觉到肩上一丁点儿刺痛,想要说话,却抵不过脑子里的昏沉,身躯软倒。

    贺兰尧接住她倒下的身体,一个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为了避免她夜里想太多无法入睡,还是做点儿小动作,让她直接睡着最好。

    ……

    一晃眼,一夜过去。

    第二日,正午时分,月圆便带着花轻盈离开了极乐楼,前往帝都之外的竹林。

    二人均是带着面纱,到了竹林之后,花轻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月姑娘,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面对花轻盈的疑惑,月圆淡淡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你说我儿有难,只有我才能救,莫非是在这个地方?”花轻盈追问道,“我信任月姑娘,请月姑娘不要总是跟我打哑谜。”

    “您再多点儿耐心。”月圆道,“现在我还不能说,但我跟您保证,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

    花轻盈听着月圆笃定的语气,便也不再追问了。

    “今日,是个阴天呢。”月圆抬头望着天空,忽然低喃了这么一句。

    这个时辰都是正午了,天却是灰蒙蒙的,阴沉得像是黄昏。

    阴天,师兄便不用有任何顾忌了。

    他果然是挑了一个好日子。

    同一时,御书房内。

    皇帝正将所有的奏折批阅完毕,忽然听见宫人来报,“陛下,国师来了。”

    “快请进来。”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从御案后起了身。

    一袭白衣踏进了御书房内,悠悠道:“陛下,让人备马车吧,微臣带你去城外的竹林见个人,是陛下一直很想见的人。”

    皇帝闻言,目光一喜,“今日就能见到了?”

    “对,今日,或者应该说,等会儿就能见到。”月光不紧不慢道,“微臣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幽静的竹林内,是有理由的,陛下您想要杀贺兰尧,不能光明正大地杀,这一点您很清楚,您又希望是贤妃自己动手,那就更不能在宫里,在那个偏僻的地方,几乎不会有外人知道,贺兰尧死在那儿,悄无声息,外人不会知道是陛下所为,他死了之后,您带着贤妃回宫,对外宣称,是从庙庵里将她接回来,让她还俗继续为妃,顺理成章。”

    “很好。”皇帝唇角斜勾。

    贤妃在他手上,想对付贺兰尧就容易多了。

    但他要杀贺兰尧这事绝不能传出去,在世人眼里贺兰尧还是个正统的王爷,且一没犯事二没谋反,定不下罪名,杀他的事一旦传出去,自己这个皇帝岂不是落了个暴虐的罪名。

    悄无声息地杀了他,封锁消息,最好不过。

    “国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皇帝道,“这一次,朕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国师了。”

    “陛下言重了。”月光道,“希望陛下以后能真正信任微臣,不再质疑微臣的忠诚。”

    “那是自然,天机门弟子代代忠于出云国帝王,朕当然不会质疑国师,朕虽然谨慎多疑,但对国师你,可是真的信任。”

    “谢陛下信任。”

    ……

    竹林之内,月圆带着花轻盈找到了一间木屋。

    “这林间小屋倒是雅致。”花轻盈望着那木屋,道,“如此清幽的环境,才是安乐之所。”

    月圆听着她的话,无奈一笑。

    这花轻盈,果然还是向往青灯古佛。

    入佛门要六根清净,可花轻盈本身并不是心如止水的人,太多愁善感,就算伴着青灯古佛,也无法消弭她心中的愁绪。

    “说句不好听的,您别恼。”月圆道,“清修之人,是要看破红尘的,敢问您看破了么?”

    花轻盈不语。

    “这么多年来,您对月恒师叔的思念可能减少过?您就算天天敲着木鱼念经又能如何?根本做不到静心二字,用冷漠的脸庞对着外人,内心深处却孤独而充满愁绪,青灯古佛也拯救不了你的心。”

    “那又如何。”花轻盈淡淡道,“寺庙里的人,总比这外面的人纯真,跟僧人相处,是最简单的。”

    月圆道:“您若要这么固执我也没办法,哦对了,那间木屋是没人的,我们可以进去,等待客人。”

    “客人?”花轻盈转头望向月圆,“客人是谁?”

    “要杀你儿子的人,只有你能阻止。”月圆说着,迈出了步子,“走吧,进去等。”

    “是皇帝?皇帝要来这儿?”花轻盈讶然。

    要杀她儿子的人,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不过,她并不惧怕皇帝。

    二十年前不怕他,二十年后同样不畏惧。

    推开了木屋,里头被收拾得很干净,屋子中央还立着一张小桌,小桌上摆着茶具,像极了有人住过的痕迹。

    “这里真的没人住么?如此干净。”花轻盈坐了下来。

    “这间木屋子,是昨夜连夜搭成的,方便我们在这儿谈事。”月圆轻描淡写道,“茶水都是热的呢,你瞧。”

    说着,她提起了茶壶,摆上杯子,倒出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命人连夜搭建木屋,对君祁攸来说完全就是小事一桩。

    那些人,应该已经埋伏好了吧?

    花轻盈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水,正想说话,忽听木屋外响起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他们来了。”月圆道。

    “皇帝应该很想杀了我吧?”花轻盈面无表情道,“如果用我一条命,能让他放下仇恨,放过小十,也好……”

    “你怎么就知道他会杀了你?或许,他依旧下不了手呢。”月圆面纱下的唇角轻扬,“您都愿意冒着死亡的风险劝说皇帝放过贺兰尧,可见您还是在乎贺兰尧的。”

    “是我的儿子,我自然要管他的死活。”花轻盈的语气毫无起伏,“我若是今天死了也好,反正我活着也不可能跟他和睦相处,倒不如,不要相见。”

    “您还真是个矛盾的人啊。”月圆有些感慨。

    花轻盈大概是她见过最矛盾的人了。

    非常固执,固执到了几乎是顽固不化。

    总是坚守着自己的思想,外人不能改变半分,区分善恶的方式也很极端,似乎在花轻盈眼里这世上就没几个好人。

    对待亲生子也那么严苛,没有长成她所期盼的样子,就不认这个儿子,可内心深处还是关心着,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平日里总喜欢用冷漠装饰自己,让人觉得她难以相处。

    用她的话来说,正邪不两立。

    花轻盈是正,贺兰尧是邪,正邪互斥,永远不能和睦。

    但因为血缘亲情,彼此之间,依旧相互牵挂。

    “我已经将生死看淡了。”花轻盈听着屋子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神色平静,“现在,没有什么能让我畏惧的了。”

    月圆还未接话,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起了身,走向门后。

    这皇帝还算斯文,没有直接把门踹开。

    将门打了开,抬眼,看见门外站着一袭挺直的白衣,面戴银质面具。

    而白衣人的身后,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月圆道:“师兄、陛下。”

    “陛下,这是微臣的师妹,您很久之前见过的,应该有点儿印象吧?”

    皇帝此刻自然无暇去管月光这冒出来的师妹,只将目光望进了木屋之内,看到桌子边上坐着的花轻盈,当即迈出了步子。

    月圆见此,连忙侧开了身,让他进屋。

    她推出了屋子,还顺便带上了门。

    转过头望了一眼空旷的竹林内,皇帝这次出来带了约莫二三十人,个个面色冷峻刚毅,想必都是他身边功夫最好的暗卫了。

    “师兄,你看今日这天气,多阴沉。”月圆低喃着,“你连今天是什么天气都算好了?”

    “这天气对我来说,是好的。”月光低笑一声,“难得我能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出来行走,平时这个时候,太阳还没落山,我可不敢出门呢……师妹,我真的很讨厌黑夜。”

    月圆望着他,目光有些湿润。

    “镇定。”月光冲她道,“今天我们有很重要的事做,不要泄露出你的情绪。”

    月圆转过了头,平复着情绪。

    而他们身后的木屋之内

    皇帝望着眼前的人,这一刻竟有些难以置信。

    找了这么久的人,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见到了?

    帝无忧不愧是帝无忧,让他不费一点儿波折就能见到花轻盈。

    这个他放不下、却又让他恨透的人。

    他的目光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

    欣喜、愤怒、憎恨、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确信。

    真的是她吗?

    这么多年,看上去竟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他都比从前苍老了,可她呢,容颜不改,如最初那样云淡风轻,让他怀念,又让他恨不得伸手掐死她。

    “陛下,你看上去很生气。”花轻盈面无表情道,“你不是一直在抓我么?现在我就在你眼前,你想如何?杀了我?”

    “你……”皇帝望着她,两步上前,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你觉得朕不会杀你吗?从前你做什么朕都不生气,你对朕冷漠、无情、朕都没忍心伤害你,可你呢?你这个贱人!”

    他愤怒地收紧手上的力道,可看到花轻盈脸上那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时,又迅速松开了手,将她甩到一边。

    “咳!”

    花轻盈咳了一声,抚上了喉咙。

    他刚才分明有了杀意,怎么就没下手呢。

    “这样就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皇帝冷哼一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想让花轻盈死得太痛快,还是根本就下不了狠手。

    面对花轻盈,他总是茫然无措。

    “我知道你恨我。”花轻盈顺了顺气,道,“想给我怎样的死法,随你高兴吧,你放过小十,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你我的事,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也被蒙在鼓里,我瞒了他这么多年,就是不想让他烦恼。”

    “你我之间的事跟他无关?”皇帝冷笑一声,“听起来他好像很无辜呢,可他是一个野种,你说朕凭什么放过他?如果那是你跟朕的孩子,朕可以放过他,他出生那年天降异象,满朝上下多少人说他是不祥之人?民间还谣传他是个祸害,按照朕的性格,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可他是你生的,朕就放过他,但前提是,他得是贺兰家的子孙!朕要是那时候知道他是孽种,早就扔进湖里去喂鱼了!还能让他活这么多年?”

    皇帝说到这儿,目光逼视着花轻盈,“国师不愿透露奸夫是谁,朕勉强能理解,他怕自己折寿,朕就不逼他说了,毕竟朕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那么,你就坦白吧,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与他何时有染?说,你到底是跟谁生了贺兰尧那个混账东西!说啊!”

    面对皇帝的愤怒,花轻盈依旧不急不躁,“他都死了,你何必追问呢,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死也不会说出真相的。

    “就算他死了朕也要知道是谁!”皇帝低叱道,“你说,他是谁!你要是不说,朕今夜就派人把云间寺烧了!把那些与你相识的尼姑全烧了,让她们去黄泉路上念经。”

    “你……”花轻盈一贯冷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怒色,“堂堂天子,干这种草菅人命的事?你是皇帝,怎么能如此对待那些无辜的人?这么做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怎会没有好处?这么做,你会自责愧疚,看着你痛苦,朕心里高兴。”皇帝冷笑,“你到底说不说?”

    “那只是一个江湖上的人罢了,他不涉足朝堂,也没有什么权势。”花轻盈平静地讲述着,“你痛恨我是不是?你以为我就不恨你?我当初跟你说得明明白白,我不中意你,你是天子又如何?天子就能逼着全天下的女子臣服么?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的感情,我从来也不曾跟你耍过什么诡计,你扪心自问,我过分吗?是你不肯放过我。”

    “整个出云国都是朕的,后宫三千人,哪个女子不想当皇后?你花轻盈凭什么说不?朕从来就没有被人拒绝过。”皇帝拧着眉头,“你问问自己,朕什么时候对你不好?那么多爱慕朕的女子,朕辜负了多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甚至想过等朕坐稳了皇位就封你为后,我们的孩子将来可以继承这片江山,朕的想法多美好?却被你亲手毁了,你宁可找一个没权没势的村夫也不要朕给你的恩赐,花轻盈,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你就喜欢犯贱?”

    “我喜欢的男子是谦谦君子,仙人之姿,心怀仁慈而你,残暴狠心,蛮不讲理,冷酷霸道。”花轻盈冷淡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没问题,也不喜欢犯贱,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内心而已,虽然你强娶我,但我可以选择不顺从,陛下,是你不讲理……”

    花轻盈话音还未落下,

    便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巴掌打断。

    “啪”

    十分清脆的一声响,力道之大让她连站都没能站稳,跌坐在地上,头也磕到了桌子。

    花轻盈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躺在地上没有动。

    皇帝见此,眉眼间泄露出一丝慌张,竟没有多想就去扶她,“盈盈……”

    喊出了多年不曾喊过的称呼。

    换作从前,他从来不舍得打她,更何况是下这么重的手。

    方才怒极,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而他心里也一点都不痛快,反而更沉重了。

    其实,折磨她,他心里未必好过,一点儿报复的快感也没有。

    但他也不能放过她!

    想到她的冷漠无情,皇帝又拉下了脸,松开扶着她的手,站起了身,“花轻盈,朕最讨厌你的固执,你简直像一块顽石。”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喜欢我,你对我有意,我对你无心,就成了我的错?”花轻盈从地上起了身,淡淡道,“原来,被君王喜欢的女子如此可悲,一点儿意见都不能有。”

    “你!”皇帝原本试图平复心情,被她三两句话又挑起怒火,“你当真不识抬举!事到如今你还是一点儿都不知错!你辜负了朕,这还没完,生了个孽种总是和朕过不去,你觉得你是这天下最善良的人是么?你觉得朕狠辣,所以你看不上,你说你喜欢的男人心怀仁慈是正人君子,那好,朕问你,贺兰尧是个什么性格?你跟正人君子就生下了那种儿子?他的狠辣手段可不输朕呢,你不觉得他看起来更像是朕生的吗?一样的黑心,一样地让你不屑。”

    “没把他教好是我的责任,你说的没错,他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这是我失败的地方,也是我与他不能和睦的原因之一。”花轻盈苦笑,“可他是我的孩子,这些年我也知道他有多孝敬,我还是想求你放过他,你最恨的人不是我么?我一死,能否让你们之间不再有仇怨?”

    “朕没说要你去死。”皇帝轻描淡写道,“朕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若是要你跟朕回去继续做你的贤妃,你还愿不愿意?你与外人生下野种这事是很隐秘的,在世人眼里你还是那个纯真良善的贤妃,你跟朕回去,所有人只会以为你是还俗了。”

    皇帝此话一出,花轻盈一惊,“回宫?”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对,回宫。”皇帝道,“之前想过要杀了你泄愤,可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再也不会有人给朕那种心动的感觉了……你出家之后,朕身边也陆陆续续有过几个得宠的妃子,都是因为像你,都只是你的替身罢了,也许这么多年,朕还是放不下你。”

    花轻盈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以皇帝的性格,背叛他只有一个下场:死。

    他怎会选择原谅?

    “怎么?不敢相信?朕今日原本过来就不是为了要杀你的。”皇帝凝视着她,道,“年轻的时候,就盼望你能对朕有情,现在,这么多年了,这个心愿也没有完成,可是朕依旧不甘心,依旧放不下,盈盈,现在你能试着再接受朕吗?”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

    但其实,这番话也只不过是试探。

    他当然不会这么好说话。

    他只想试探,花轻盈对他到底会不会有情意,哪怕只是一点。

    他都已经这么心平气和了,还换不来她一丝丝的感动吗?

    那她真的是铁石心肠。

    “我……抱歉。”花轻盈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垂下了头,“我不想骗你,也不想违心,我是真的无法接受你。”

    “花轻盈!”皇帝冷喝一声,“那个男人不是都死了吗?为什么还不能接受朕?”

    “他是死了,但他的死亡也不能抹去我对他的感情。”花轻盈摇头,“如果你感到生气,你还是杀了我吧,我不想再做你的妃嫔,你觉得我固执,那你呢?你若是不固执,就可以把对我的情意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想要你宠信的人有很多,你又何必抓着我不放。”

    “你凭什么要求朕把对你的情转移到别人身上?”

    “那你凭什么要求我跟你回宫?”

    “你!”皇帝脸色一片阴沉,“你简直……”

    花轻盈毫无畏惧地迎视着他。

    终究,皇帝一甩衣袖,转身走向门外。

    将门打了开,几丈之外的地方,他的暗卫们集中在一起,最边上,两道白色的人影站立。

    “国师!”他冲那白衣人喊道,“你上前来。”

    月光听见他的叫喊,便起了身,走向他。

    “陛下似乎心情不好。”月光走近了,道,“是与贤妃谈崩了?”

    “碰上她这么一块顽石,朕就算有再好的耐心也会被磨没了。”皇帝沉声道,“国师,你可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你说,有一种术,可以改变人脑海中的思想,让中了术的人听从施术者的指令……”

    “微臣的确可以做到。”月光道,“陛下决定好了?”

    “朕要看看效果。”皇帝道,“你就去试试吧。”

    “好,需要点儿时间,请陛下允许微臣的师妹协助微臣,而陛下您,在此等候就好。”

    “准了。”

    ……

    花轻盈在木屋内等候了片刻,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她转过头。

    这一次进屋的,是月光与月圆。

    月光将门关了上,道:“师妹,这次有劳你了。”

    “别跟我这么客气。”月圆说着,走向了花轻盈。

    花轻盈望着月圆,道:“月姑娘,你……”

    “得罪了。”月圆冲她说了这么一句,扬起了手,指间捏着一支银针,刺下。

    花轻盈觉得背后一麻,渐渐失去了意识……

    ……

    皇帝在木屋外等候了片刻,忽听身后响起了开门声,转头一看,月光与月圆二人已经踏了出来。

    皇帝道:“国师,怎么样?顺利么?”

    “陛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月光悠然道,“应该不会让陛下失望。”

    皇帝闻言,当即越过了两人走近木屋中。

    木屋内,花轻盈悠悠转醒。

    皇帝站在她面前,望着她脸庞上的茫然,试探般道:“盈盈?”

    花轻盈望着他,目光中带着茫然与好奇,“你是谁?”

    “朕……你不记得了?”皇帝微微惊诧,转头望着门外的人,“国师,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我们用术暂时抹掉了她的记忆,她自然不记得您,我们对她下达的指令是,第一眼见到的人是谁,就听谁的话。现在你对她说什么她都会信,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洗脑。将她脑海中的记忆抹掉之后填充新的,至于新的记忆是什么样的,就由您决定吧。”

    “竟有这样的事?”皇帝感到不可思议,“朕说什么她都信?”

    “您试试看。”

    “太好了。”皇帝冷笑一声,“国师,你派个人传信去绸缎庄,告诉贺兰尧他母亲在我手上,让他独自前来,不准带一个帮手。”

    ……

    宽敞的庭院之内,落英缤纷。

    梨花树下坐着三道人影。

    “父皇这两日没有什么异常,除了上朝就是批阅奏折了,与平日无差别。”

    贺兰平接收到贺兰尧传递的消息,说是贤妃失踪了,便让人去查探了一番,费了点功夫从伺候皇帝的贴身太监那套了点话,说是皇帝这几天下朝之后,几乎一整日都呆在御书房或是养心殿,其他地方就不曾踏足过。

    若是他真的抓到了贤妃,就不会如此平静了。

    “没落在皇帝手里也好。”苏惊羽陷入了思索,“那会是谁呢,我实在想不出我与阿尧还有什么敌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人从杏花林里带走。”

    “听你们说,她是自愿跟人家走的。”贺兰平道,“没准是熟人?未必是敌人,先不要太忧心了,或许根本就没什么事儿……”

    “知道母亲在杏花林的,都是自己人。”贺兰尧出了声,“我真难以相信,自己人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如果不是自己人,那就只有一种人知道她的下落。”

    苏惊羽很快猜到了,“阿尧你是想说,天机门人?”

    “这个有可能。”贺兰平接过了话,“比如,国师?”

    “不会是他。”苏惊羽笃定道,“天机门人也不会随便泄露母亲所在的地方,天机门人是不能多管闲事的,泄露他人机密是违反了师门规定,算卦师和正常人之间,有规则需要遵守,咱们还是不要随便怀疑人家。”

    “我相信不会是月光。”贺兰尧沉声道,“但是有一个人,还是值得怀疑,小羽毛,你还记得乌啼说的么?母亲是被一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带走的。”

    这世间不缺穿白衣的姑娘,街上一抓就是一大把,但,爱穿白衣,又与他们相识,且能耐不小的,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阿尧你是怀疑月圆吗?”苏惊羽蹙眉,“之前她想害我们是为了月光,之后她不是认错了么?我看她并不像是伪装的,她有什么理由拐走母亲呢?”

    她猜测不到月圆的动机是什么。

    况且,月圆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再试图消耗自身的生命力去做蠢事了。

    算卦师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来随便害人,否则,必有天罚。

    正想着,蓦然间从身后响起乌啼的声音,“殿下,有人传信来!”

    贺兰尧抬头,望着走近的乌啼,“是什么人?”

    “没看清,信封是钉在飞镖上的,送信的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射在柱子上,来不及看清长相,也来不及追。”乌啼说着,将信封递上。

    贺兰尧接过了信封,拆了开。

    将信中的内容看完,他目光当即一凛,“是皇帝。”

    苏惊羽微微一惊,“怎么是他?他说了什么?”

    “约我在城外三里的竹林见面,一个人去。”贺兰尧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眉眼间透出一丝戾气。

    “怎么会这样……”贺兰平低喃着,“难怪我说宫里没什么动静,他竟然出城了,我离宫的时候他还没离开呢……小十,你真要一个人去?”

    “母亲落在他手里,是很危险的。”贺兰尧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马上去,小羽毛,你就呆在这儿。”

    “阿尧!”苏惊羽伸手扯住他,“皇帝让你独自前去,他肯定有所准备,设好了陷阱等着你,你这一去,才是危险。”

    “我知道这是个陷阱,但母亲在陷阱里,我能选择坐视不理么?”贺兰尧摩痧着她的手,“小羽毛,你相信我,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不管怎样,都得回来见你。”

    “阿尧,我担心你吃亏。”苏惊羽蹙眉,“这样如何,你先行,我带些人远远地跟着,若是有什么危险,你发出信号通知我们,那个火云霹雳球还有吧?炸在地上,响声能传挺远呢。”

    “小羽毛,听我的,你就呆在家中吧。”贺兰尧抬手抚平她的眉心,“我一个人去,也未必就是坏事,若是有什么危险情况,一个人逃脱倒也简单,你们不需要跟着,万一路上有埋伏呢?你跟着,我反而不放心,就让我自个儿去吧,来去轻松。”

    “你说得倒是简单。”苏惊羽磨牙,“老皇帝那么阴险狡诈,我怕你会难以脱身。”

    “不会的。只要我时刻提醒自己,你还在家中等我,无论多艰难,我都能有法子回来。”贺兰尧冲她淡淡一笑,“放心吧,听话。”

    说到这儿,又望向贺兰平,“劳烦四哥帮我看着惊羽。”

    贺兰平点头,“我会帮你看着的。”

    “好,我去了。”

    话音落下,不再等苏惊羽接过话,转身便离开。

    “阿尧……”

    苏惊羽在他身后又唤了一声。

    贺兰尧脚步一顿,背对着她道:“相信我。”

    说完之后,他身影一闪,便闪出了老远。

    苏惊羽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出这么多事……”她低喃着,“如果不是肚子里这个家伙,我就能跟他一起去了。”

    “惊羽。”身后响起贺兰平的一声叹息,“你知道他的性格,面对未知的险境他从不畏惧,更何况被抓的还是他的母亲呢,我相信他是有分寸的。”

    “我心中是不想让他去的。”苏惊羽道,“说我自私也罢,阿尧的母亲是个什么性格你也知道,阿尧无论救她多少次,她也不会感激,更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好脸色,如果不是因为她是阿尧的母亲,这样的女子,我压根不想去认识。”

    “贤妃的性格,确实让人有些无奈。”贺兰平低笑一声,“惊羽,放心吧,我不会让小十出事的。”

    苏惊羽闻言,讶异地转过头,“四哥,你……”

    贺兰平道:“我刚才不去阻拦小十,一来是因为我知道劝不住,二来,也是想让他放松警惕。你想,若是我们执意要阻拦或者要跟着,他心中一定不放心,走一段路可能就要回头看看,怕我们跟着,所以,我们不应该表现过激,镇静一些,让他心里能放心,等他走远了,我再跟上。”

    “原来四哥是这么想的。”苏惊羽道,“我还以为你真要帮着他看住我呢。”

    “我只有先答应他,他才能安心,否则,他面对敌人时还要担心着你,岂不是给他添麻烦。”贺兰平淡淡一笑,“以他的速度,这会儿应该走远了,我带上一些人去竹林,就算路上有埋伏,我也不担心,父皇的人总不敢伤我一根汗毛,否则父皇也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四哥,你这么做,是公然跟皇帝叫板。你平日里帮我们不少,应该没少挨骂,若是这次你再插手,等于和皇帝对立了,他必定会跟你翻脸,说句难听的话,他现在就跟疯狗似的丧心病狂,没准哪天你真惹毛他,这太子都别想当了。”

    “惊羽,这太子之位比起小十的安危,分量还是轻了点。”贺兰平说着,起了身,“我现在就带人去城外的竹林,你在家中等消息吧。”

    “四哥,带我一起吧。”苏惊羽道,“我现在这肚子还不大,扮成男装,穿身宽松的衣裳根本看不出来,跟你们同行也不会被认出来,我当真不放心阿尧,我答应你,绝不暴露身份,不会让人知道我是苏惊羽,自然就不会有人来刻意攻击我。”

    贺兰平有些犹豫,“这……”

    苏惊羽望着他,目光颇为坚定。

    “好吧。”贺兰平无奈应下,“弟妹你果然很生猛,怀着孩子都敢这样蹦跶,四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放心,我这些日子吃的安胎药比你吃的饭都多。”

    “……”

    ……

    竹林之内,皇帝欣喜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道:“盈盈,你现在能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只一心一意地对朕,服从朕么?”

    面前的女子乖巧道:“我对天发誓,从今以后,一心一意对待你,服从你。”

    “除了朕之外,你还有牵挂的人吗?”

    “没有。”

    “你的敌人是谁?”

    “贺兰尧。”

    “若是遇见他,你会怎么做?”

    “杀了他。”

    “很好。”皇帝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盈盈,你可要记住自己说的话,一会儿他来了,你就亲手杀了他,这小子对你不会有防备的,你要杀他,简直太容易了,杀了他之后,你就跟朕回宫。”

    花轻盈道:“好。”

    门外,月光将二人的谈话听在耳中,淡淡道:“洗脑挺成功。”

    其实,术没有他说得那么厉害。

    想要完全操控一个人的意识是不可能的,高超的术也只能做到暂时催眠人的神智而已。

    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失去作用,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不过,这些皇帝不用知道。

    下一刻,寂静的竹林内,忽然多出了马蹄声。

    “他来了。”月光道,“我们暂且躲起来吧。”

    不能让贺兰尧看见他,否则,贺兰尧会向他讨说法。

    贤妃如今像个木偶一般被皇帝操控,贺兰尧看在眼中必定愤怒,愤怒之下,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于是,躲起来最好。

    “屋子里就能躲。”月圆说着,便进了屋,冲皇帝道,“陛下,贺兰尧已经来了。”

    “来得正好。”皇帝冷嗤一声,拉着花轻盈的手腕便走出了木屋。

    月光进了屋,与月圆一同坐到小桌边上。

    “接下来,就看戏吧。”月光说着,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将一杯推到月圆面前,“师妹,真的多谢你。”

    月圆面纱下的唇角牵起一抹苦笑,“不用再说谢了,我真的不想再听见你跟我说谢。”

    “那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我想听的,你说不出口,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

    “抱歉。”

    “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一句道歉或是感谢的话。”月圆伸手摩痧着茶杯,道,“我们相处的日子也不多了,接下来,能不要再和我见外了么?”

    “好。”

    木屋外,皇帝牵着花轻盈站立在众暗卫身前,笑看前方那抹骑马奔腾的身影。

    这个孽障,今天就要殒命在这儿。

    被自己的生母杀死,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隔着约莫一张左右的距离,贺兰尧勒停了马,翻身下马。

    “母亲?”贺兰尧眼见花轻盈被皇帝牵着,面上没有半点儿抗拒的神态,顿时蹙眉。

    这不像是母亲该有的反应。

    他知道,母亲也是反感皇帝的,绝不会如此顺从。

    莫非是受了什么要挟?

    想到这儿,他目光一凛,冷眼射向皇帝,“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

    “朕哪有对她做什么,朕对她一直都很好。”皇帝说着,伸手揽住了花轻盈肩,悠然道,“盈盈,你说,朕对你好不好?”

    花轻盈温顺地回道:“很好。”

    “你告诉他,你要跟朕回宫了,对么?”

    “对。”

    贺兰尧见此,眉头拧的更紧,“母亲,你在说什么?”

    花轻盈的样子,不像是被逼迫的,倒像是……变了个人。

    给人的感觉似乎不一样的。

    平日里,她冷漠寡言,大多的时候没有表情,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满的情绪会显露出来。

    而此刻的她,被皇帝牵着,没有半点儿不情愿,眉眼间表现出的只有顺从,这完全不像是她的母亲。

    会是另一个人伪装的吗?

    不对。

    是她本人。

    虽然性格有些变化了,但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眼睛极有灵气,那种气息,是伪装不出来的。

    这世间没有几个人会有那那样清澈的双眼,有那种让他感觉熟悉的气息。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花轻盈本人。不是被人要挟,也不是易容,莫非是……中了什么邪术?

    江湖上有些邪门歪道擅长蛊惑人,他现在判断不出具体原因,但他知道,他母亲此刻应该是不认识他了。

    她的眼里心里,暂时只有皇帝。

    “是不是觉得很纳闷?”皇帝望着贺兰尧的神情,笑道,“你心中应该有很多疑惑吧?比如,朕是怎么找到你母亲的,你母亲为何会如此顺从?这些朕都不会告诉你,朕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救她?”

    贺兰尧冷笑一声,“废话少说,有什么要求?”

    “你果然还挺有孝心,朕让你一个人来,你还真的就一个人来了,是不是怕惹恼了朕,朕杀了你母亲?”皇帝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想救你母亲,就走上前来。”

    贺兰尧冷眼望着皇帝,迈出了步子。

    他的衣袖里,还有他姨母给他的细雨梨花针。

    同一时,几十丈之外,贺兰平领着十几人也朝着竹林处而来。

    “四哥,好像没有埋伏。”苏惊羽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道,“这条路太荒凉了,树木少,不好藏人,再往前那竹林就比较茂盛了,如果有埋伏,应该会在那儿。”

    贺兰平望着前头的竹林,道:“所有人先停下,都暂且呆在这儿,听信号弹行事,若是我没有发出信号,你们便不要轻举妄动。”

    吩咐完之后,他朝苏惊羽道:“我们人多,若是全凑过去就太明显了,我带你攀上那峭壁,隐在高处,应该能看到竹林内的情形,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轻举妄动,要沉住气,若是你出事了,我没法跟小十交代。”

    苏惊羽点头,“四哥放心吧。”

    “好,我们走。”

    他们特意穿上了绿色的衣裳,在山林间,便很好隐藏。

    贺兰平带着苏惊羽攀上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壁边缘,苏惊羽转头眺望底下的风景,果真看到竹林内的一群人。

    贺兰尧一身雪白锦衣,十分显眼。

    “我看到阿尧了。”

    “我也看见了,你别急,站到那儿。”贺兰平指了一块足够站下两人的山石,拉着苏惊羽站了过去。

    竹林内,贺兰尧依旧在走,离皇帝的距离仅剩不到五尺。

    “停。”皇帝心知贺兰尧功夫不低,没让他走太近,“你若是敢刷什么花招,别怪朕对你母亲不利。”

    贺兰尧停下了。

    皇帝冲身后的众人打了一个手势。

    众暗卫们当即涌出,将贺兰尧与皇帝、花轻盈三人包围,保护着皇帝的同时,也在随时准备着对贺兰尧出手。

    “难得你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皇帝挑眉,“贺兰尧,朕给你一个机会,看你有没有办法唤醒你母亲的神智。”

    说着,他将花轻盈轻轻一推,推向了贺兰尧。

    贺兰尧见皇帝推得狠,下意识伸手扶住了花轻盈。

    而就在同一时

    花轻盈朝他脸上洒出一把粉末。

    贺兰尧猝不及防,吸了一些在肺腑中,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了。

    花轻盈对他的态度虽然不好,但他从没有想过,花轻盈有一天会对他下手。

    但是,他不怪她。

    母亲现在是受人控制,就算做了对他不利的事,也不可能是发自内心的。

    他始终坚信花轻盈不会害他。

    身体的力气被一点一点抽离,贺兰尧忽然有些站不稳,便伸手抓住了花轻盈来稳定身子。

    他还有一丁点儿力气,藏在袖子里的暗器,还没用上,他当然不会就这么认输

    “阿尧,阿尧中计了!”峭壁边上,苏惊羽面色惊慌。

    “惊羽,你不能出去!”贺兰平按住她,“你别急,十弟可能是装的,他最狡猾了,你先别急……”

    其实,他不确定贺兰尧是不是装的。

    但他必须暂时稳住苏惊羽。

    竹林之内,贺兰尧望着皇帝,冷笑,“如果不是因为母亲在你手上,你这辈子也别想赢我一次。”

    “朕赢不了你?”皇帝像是听见什么笑话,“朕今天就让你看看,朕能不能赢你!盈盈!你该动手了。”

    “是。”花轻盈应了一声,将手伸进衣袖中,掏出一柄匕首。

    将匕首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刀锋上,冷芒浮动。

    “母亲。”贺兰尧抬眸看她,“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花轻盈望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浮现些许挣扎之色。

    “盈盈,你还愣着干什么?”身后响起皇帝的催促声。

    花轻盈回过神,扬起了手。

    而就在同一时。

    “咚”

    遥远的地方,似是传来一道钟声。

    悠远、绵长。

    花轻盈目光中蓦然浮现一丝杀机,扬起的匕首忽然转了个方向,落下之时,正捅在她身后皇帝的腹部中!

    所有人愣了……

    皇帝瞪大了眼。

    题外话

    啊啊啊,这两天忙成狗,结局下尽量快点赶出来,抱歉了宝宝们。



第477章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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