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9章织田信长的布置(1 / 1)
望着声嘶力竭的市君,织田信长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有些想笑。
武家儿女谈什么感情?从古至今,姐妹相残,母女对阵的事,在姬武士之间从来就没少过。
特别是这场延绵百余年的武家乱世,更是将一切秩序推向崩溃,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人伦不存。
情情爱爱这些话,也就市君这种不愁吃穿,养在闺阁的贵公子,才会无知的挂在嘴边。
织田信长看着市君振振有词的认真模样,实在是觉得想笑。这个天真的男人,即便经历了浅井长政之死,他的脑子还是没拐过弯来。
明智光秀被斯波义银派来动摇织田家斗志,织田信长能不知道?
斯波义银正在掀起的造神运动一旦成功将意味着什么,织田信长能不明白吗?
织田信长就是清楚其中的轻重,才会更加兴奋,斯波义银可真是太厉害了,与其相比,足利义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才。
如果斯波义银也像市君浓君这般愚蠢,织田信长怎么会对他念念不忘?只有征服这样厉害的男人,才会让织田信长感到身心愉悦。
织田信长自诩平氏长者,妄图推翻源氏的幕府,重建平氏公仪。
斯波义银比她更狂,竟然想要复兴被足利义满屠灭的神道,以现世神之尊再临人间。
好厉害的男人,他可真敢想呀,但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织田信长!
市君说斯波义银要走神道,神是不可能嫁给人的,所以源平合流不可能成真。
织田信长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神道之说,骗得是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绑住英杰的手脚?武家政治面上道义光鲜,骨子里却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
斯波义银打赢了便是圣洁无邪的现世神,若是打输了,呵呵。。什么现世神不可嫁人,打赢了战争的织田信长,草的就是现世神。
织田信长曾经以书信调侃自称第六天魔王,如今已经被一向宗拿出来大肆宣扬,满天下指责织田信长是佛敌。
你看织田信长在乎吗?败犬狂吠,瞅它一眼都是浪费精神。
斯波义银想成神,若他此战败给了织田信长,那就是第六天魔王上了毘沙门天,真的草了个痛快。
织田信长满心欢喜,市君自以为抓住的把柄在她看来,压根就不是事儿。
唯有手中刀枪,背后的钱粮,政治上的道义,才是织田信长忌惮的要紧事。佛教宗派神神叨叨的那些迷信,织田信长根本不在乎。
对于市君这样不懂事的男人,织田信长甚至懒得和他多废话。
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疼爱的亲弟弟,要不是看在他曾经送小豆袋给自己的姐弟情谊。
换个别人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织田信长早就把对方的脑袋给摘下来了。
可即便心存这份亲情,在战略大局面前,织田信长一样可以做到功利冷酷,她说道。
“织田家的未来,我自然会妥善处理。
信包与信澄驾驭不了强大的织田家,她们没有那个能力。织田家的未来,必将由更高贵更强大的后裔来继承。
让父亲不必操心,我会安排好信包与信澄的未来,至于市君你,我也为你准备好了美满的归宿。
我已经向柴田胜家下了命令,让她前来安土城受赏,以平定越前国之军功,将除了敦贺郡之外的越前七郡四十余万石恩赏于她。
而你,我亲爱的弟弟将成为她的夫婿,从此柴田胜家成为我织田家的一门众,替我看护北陆。
我相信柴田胜家一定会好好待你,而你也将以四十万石大名丈夫的身份,享有荣华富贵。
怎么样?满意我的安排吗?”
当听到更高贵的子嗣来继承织田家之时,浓君的脸色已然煞白。而听闻织田信长要把自己嫁给柴田胜家,更是面无血色。
市君万万没想到,他意图指责斯波义银居心叵测的发难,反倒促成了织田信长对自己未来的判决。
浅井长政才死了多久,织田信长就要把自己嫁给柴田胜家?
市君目中含泪,怒视织田信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他,这件事由不得市君放肆,他必须嫁给柴田胜家,原因有二。
其一,这些天市君一直在织田家中活跃,反对明智光秀提出的源平合流,妄图与斯波家彻底切割。
在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不敢正面反抗织田信长的沉默反对者。这些人害怕织田信长,敢于发声的市君俨然成为她们的代言人。
不管是出于一己私欲,还是政治诉求。
征服斯波义银,降伏强有力的斯波阵营,已经成为织田信长必须达成的目标,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
市君这个不知轻重的捣蛋鬼,他被家臣团那些老狐狸利用了还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
织田信长气恼之余,必须把市君踢出局。
让他嫁人,是织田信长能想到最温和的办法,毕竟织田信长还是疼爱这个弟弟的,不想使用太过激烈的手段。
其二,越前国已经成为斯波织田两家交锋的最前沿,是明年战事成败的关键。
依照织田信长的战略布局,柴田胜家要在越前国阻拦关东联军的西进,为织田信长攻打敦贺郡,胁迫斯波义银提前出击,争取时间。
织田信长这头要集中力量收拾斯波义银,柴田胜家必须牢牢钉在越前国,阻拦关东联军,尽可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这就像是一场田忌赛马。
柴田胜家用少数军势阻拦大部队的关东联军,织田信长带着织田家的大部队围攻被迫提前北上的斯波义银。
柴田胜家那边拖延的越久,织田信长这边的胜算就越大。
所以,为了说服柴田胜家拿出老底拼命,织田信长必须给予优厚的待遇,激发这位织田家第一猛将的斗志。
越前国七郡四十余万石的知行地,织田家一门众的身份,就是织田信长开出的价码。
织田家现在的领地不过三百万石,织田信长能拿出四十万石给柴田胜家,已然是寄予厚望。
而迎娶了市君之后,柴田胜家也将一跃成为织田家的一门众,成为织田家最核心的成员之一。
她的地位可能比过继出去的织田信包,织田信澄更高,毕竟过继之后,她们已经是北畠信包,矶野信澄,理论上不再是织田一门。
织田信长相信,得到巨大好处的柴田胜家一定会拿出全力,死死钉在越前国,直到自己率大军击败斯波义银。
看都不看黯然神伤的浓君,织田信长只是盯着市君,一直看到市君黯然低下头,才说道。
“你是武家男儿,分享家族荣光,就必须为家业利益付出牺牲。
柴田胜家是个有能力的人,是一个好归宿,你要懂得珍惜,知道了吗?
还有,关于斯波家与织田家的事,不是你这个夫道人家可以随便掺合的,以后给我闭紧了嘴,听懂了吗?”
市君抿着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织田信长深邃的眼神面前,却说不出一个字。
织田信长这些年积威日重,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在她面前随口胡诌,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市君也吓得不敢反驳。
织田信长虽然压服了市君,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叹息。
市君看似桀骜不恭,但终究是外厉内荏,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这世上也许真就只有斯波义银,配与自己并肩傲立,俯视世间万物。
———
入冬寂寥,近幾虽然不如关东苦寒,但寒冬腊月亦是冰冷刺骨。
但这个冬天对于柴田胜家而言,却是热烈似火,喜不胜喜。
柴田胜家是织田信长之母留下的老人,掌握家中常备军,在下尾张四郡之时,便是声名远播。
可她看似风光的背后,却是有苦自知。
织田信长之母穷兵黩武,养了过多的常备军,但对周边诸国的战事却是不顺,扩张无力。
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手里有兵,但口袋里却没有知行地,日子过得清苦,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甚是苦闷。
直到织田信长上位,杀了织田信行,她折服柴田胜家的理由,就是开疆拓土,给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一个未来。
事实证明,织田信长做到了。
七年前降伏织田信长的柴田胜家就年近三十,这会儿更是年过三十五,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老妪。
此时,她已然走上人生巅峰,分封越前七郡四十余万石,迎娶市君成为织田一门众。
市君即便千不愿万不愿,也不敢忤逆织田信长的意思,只能含泪再度出嫁,成为柴田胜家的丈夫。
柴田胜家抱得美人归,又是引来无数人的羡慕嫉妒恨。
北近江,长滨城,居馆。
房间四角放着火盆,羽柴秀吉还在自己座位前面放了一盆,搓弄双手。
她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手上的搓弄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房间中除了羽柴秀吉,便只有竹中重治一人,就坐在火盆对面。
沉寂中,竹中重治忽然发出一阵沉重的咳嗽声,就像是要把肺咳一样骇人。
羽柴秀吉被她的咳嗽声震醒,关切问道。
“竹中姬,你怎么样?是不是房中太冷了,我让人再端几个火盆过来?”
竹中重治摆摆手,等缓过气来,才笑道。
“主上,这里的火盆已经够多了,您看您额头都冒汗了。
您不必为了我再端火盆,我的毛病在肺里,与冷热无关。”
羽柴秀吉皱眉道。
“我已经让秀长带着重金去京都,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医生回来。”
竹中重治笑道。
“老毛病了,以前就咳嗽,只是这两年年纪大了,咳得更厉害些,我早就习惯了。
不说我的事,主上似乎很是烦恼,所为何事?”
羽柴秀吉叹道。
“柴田胜家大人真是受大殿宠信看重,没想到她竟然能娶到市君,还拿到了越前国四十万石。
你莫要笑话我,我是有些眼红,想起我之前受封北近江十二万石,还在沾沾自喜,这会儿。。”
羽柴秀吉叹了一声,竹中重治微笑道。
“主上何出此言?
柴田胜家大人的恩赏之重,谁看了会不羡慕呢,您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我看大殿这份厚恩重赏可不好拿,柴田大人心里也该有数,这是逼着她用自己的老底去拼命呀。”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
“这话怎么说?”
竹中重治分析道。
“越前国八郡近五十万石,朝仓旧臣已然一扫而空,大殿留着敦贺郡瑟瑟发抖的朝仓景纪不理,将其余七郡四十余万石给了柴田胜家。
其用意就是要让柴田大人挡住关东联军,以朝仓景纪做饵,准备引诱津多殿提前北上,一战而下。
关东联军绝非善与之辈,柴田大人受大殿恩泽,已然成为织田一门众。
她就算心里不愿,也只能拿出十二分精神死守越前国,与关东联军拼命。
您想,织田斯波两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下尾张四郡武家,最不希望与斯波家开战。
柴田大人乃是尾张武将派领袖,地位举足轻重。
她带着尾张派的精锐驻扎,又拿了大殿的好处。这一下,尾张派必须尽心竭力,再无法敷衍了事。”
羽柴秀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感叹织田信长厉害。
斯波义银出身下尾张四郡,其重臣的前田利家与前田利益,不但和尾张武家往来密切,甚至家臣团都是从尾张拉来的老乡。
再加上高田阳乃也是尾张出身,一直在引导尾张武家去堺港买买买,什么斯波地产,北陆道股票,尾张武家都没有少掏钱。
这会儿斯波织田开战,织田家中最不希望双方打起来的就是下尾张的那些老武家。
这些人是斯波家的老班底,手中的实力不小。若是她们蛇鼠两端,暧昧观望,织田家的实力至少有三成发挥不出来。
织田信长显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才把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武将派拉到越前国。
给男人给地盘,就是要逼着尾张武将派死守越前国,与西进的关东联军拼命。
柴田胜家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作为领头大姐,麾下一大群小妹嗷嗷待哺,许多时候做事是由不得她自己的。
织田信长看似慷慨给了四十万石知行地,但这些地盘不可能全部给柴田胜家一个人,必然是分给尾张武将派的姬武士团。
以织田信长对尾张武家的控制,必然要塞一群与力给柴田胜家,分薄柴田胜家的控制力。
柴田胜家名为越前之主,但其实麾下全是织田家臣。
大家得了地盘,自然要拼命守住,就算柴田胜家自己在斯波家那边有了地产,买了股票,也不可能再对关东联军手软。
越前国七郡四十万石的地盘,足以让那些想知行想疯了的中下层武家不顾一切。
织田信长这是逼着尾张老武家拼命,完全不给她们蛇鼠两端的机会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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