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寂寞饮雪绕指缱倦(1 / 1)
第十八回寂寞把饮杯雪醉,缱倦绕指美人风
有个故事是这样讲的。
从前有个人,他不相信天使的存在。
有一天,当那人在散步的时候,天使来到了他的面前。
好一会儿令人尴尬的沉默后,那个人和天使一起走了一段路。
那人突然说:“我知道了!你并不跟我们一样现实!”
天使表示疑惑。
那人说:“刚才路上有一块石头,我绕过去了,但是你却从石头中直接穿过去,就像一个影子,或者一个幽灵!”
天使温和地说:“你穿过空气,是因为你的密度比空气大许多。我穿过石头正如你穿过空气一般啊。”
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应道枢从背后伸了两只翅膀出来,上面看上去沾满了鹅毛。为了加强喜剧效果他又变了十七八对不同风格的翅膀出来,蝙蝠翅膀机械翅膀剑刃翅膀能量翅膀……看上去很像是某种三流玄幻小说里出现的角色。
八云紫当时不是很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到现在也不是太明白,不过她今天倒是第一次体验到“穿过石头”这种神奇的感受。
骑在白鲸的身上潜入冰层,听上去像是童话里的情节。
鲸鱼的身上传来一种柔和而冰凉的力量,八云紫伸出一只手去,坚硬的亘古玄冰似乎变成了有些粘滞的空气。手在冰层中挥动能感受到逆风一般的阻力,但是并不强,可以容易地穿过去。
用眼看去,四周是水晶一般的冰岩,阳光朦朦胧胧地折射下来,像是一丝丝渗入冰下的柠檬汁。白鲸灵活地向更深处潜入,如同封在琥珀中的一只昆虫。
越往下,阳光的力量就越小,这是一种非同寻常的体验,从光明的世界逐渐下沉、下沉,沉入绝对的黑暗世界……就像堕落,让光明和希望一点一点流失,进入绝望和死寂的界限。八云紫挥了挥手,试图留一缕温暖的痕迹在手中,但是失败了,触手可及的只有严酷的冰寒。有点像她所见识到的这个世界。
但是,她想,世界上还是有着数不清的灿烂光明,再长的夜晚也会过去,太阳总会升起。
【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太阳。】
这是谁说的话?她暗自思索,这一块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倏忽闪过,无来无往,却拥有着不可逼视的耀目光芒,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非常强也非常伟大的人。
不问可知,他已经失败了,因为到现在为止,地球上的太阳依然只有一个,就是四百八十光秒外那颗无限燃烧的恒星。
那个失败的人现在在何方呢?他是已经从世界上消逝,不在时光中留下一点痕迹,还是蛰伏在某个地方,为下一次的升起而积蓄力量呢?那样坚定的承诺,本身就有着誓言的力量,就算到了时间的尽头也不会被抹去。
最终,白鲸潜入了深黯之底。
不知为何,明明身处的冰域越来越深,八云紫却突然觉得自己能看清东西了。某种未知的光源从下面柔和地照射上来,令她好像来到了凌晨五点半的夜空。她好奇地向下观望,仔细地凝视着海底光明的来源。
“神啊。”八云紫低声叹息道。
这是世界上不该有的瑰丽魔境,在最为黑暗的北极冰层深处,是一片星空。
数以亿万计的闪亮银星镶嵌在至为黑暗的世界,荧光闪烁的矿石被切割为指甲盖大小的星沙,被排列成一个个星团,安放在冰层各处。一片片光明的细小碎片组合在一起,成为了某种宏伟而惊人的图像。星辰安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谧的无边星河,在这里,哪怕是呼吸都会变得温柔。
白鲸畅游在星海中,发出了轻快的鸣叫,银河也被这纯洁的喜悦感动,亿万星辰共振起来,唱起了一阵沉脆的音韵。这是宇宙的歌吟,却被一个人撷取下来作为只有自己独享的景色。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它能够一觉睡到天荒地老了。”商薇蓝说,“这真是历史上最奢华的一次卧室装修。”
“去吧,带我们去星河的中心。”
商薇蓝拍拍白鲸光滑的背脊,这头巨硕的精灵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鸣叫,摆了摆尾巴,向着银河的深处游去。
往前行,就能看见一团莹亮的冷光。光团中有一个略暗的淡影。渐渐地,暗影开始变大起来,最后可以看见那是一个圆柱形的透明冰棺。
冰棺空置已久,孤零零地冻结在冰底。
“要不要进去躺一躺?”商薇蓝问八云紫,八云紫一开始以为她是开玩笑,但是商薇蓝的表情很认真。
“不是开玩笑?”
“不是。”
冰棺看上去完整无缺,但是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表面有些细细的龟裂,像是曾经被某种巨大的外部力量击中。
八云紫伸出手指小心地摸了一下,手感细腻光润,带着霸道凌厉的冻气,将灵力凝聚在指尖才能抵御。
“…………有意思。”商薇蓝摘下手套,同样抚摸了一下,微露惊容,“不光是狭义原子静止,在内部空间中连时间都被冻结。我打开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又是那种感觉,八云紫的心跳突然跳快了一拍,她想起了以前遇见过的事。
“小心!内外时间不均衡造成的时空压冲击会……”
商薇蓝的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棺盖,汹涌的时间震荡在她的指缝间化作清风。随着被囚禁的光线再次开始流动,原本透明的冰棺终于吐出了深藏千年的秘要。
是一头毛绒玩偶熊。
这头玩偶熊一米多高,棕色的绒毛看上去软绵绵的,正适合女生抱着睡觉。漆黑的眼珠乌溜溜地瞪着二人,好似游乐园**射击游戏里的终极大奖。
二人被震慑了好一会儿。
玩偶熊说话了,声线温柔优雅:
“两位美丽的小姐,我的名字是凯伊·邦邦,一头英俊潇洒的狗熊。请问您们中间哪一位是盖尔达小姐?”
没人说话。
“好吧。”凯伊·邦邦沮丧地垂下了头,然后又充满希望地抬起头,“那二位小姐你们觉得盖尔达这个温柔美妙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有没有兴趣改个名……”
“我们走吧。”
“等等!等一下!名字只是个符号嘛,从小说象征手法的意义上来讲就算你们的名字不是盖尔达也不能证明你们不是盖尔达盖尔达小姐的名字也未必一定就真的是盖尔达总之怎样都好二位请帮忙把我带出去……”
“带你出去?你是被谁困在了这里?”八云紫问道。
“冰雪女皇说,会有一个名字叫盖尔达的小姐把我从这冰雪的国度里带出去,在这之后她就是我新的主人……这位美丽的小姐,看到您我的心——啊我的心是主人从一个铁皮人的胸膛里摘下来的所以它跳得特别慢——都被震撼得扑通扑通跳,好像有个闹钟在里面敲一样,这真是命运的夙缘啊,就请您收下我,将我抱在您的怀里,对,就是那个看上去很拥挤但又很柔软的地方……”
“但是……你看上去太大了。”八云紫歪头想了一下,“我只是个路过的游客,就请你继续在这里等待你的盖尔达小姐吧,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来啦。”
“不,下一刻来的不是盖尔达小姐,而是一个很强又很可怕的东西!”
“啥!?”
“来得真快。”商薇蓝细长的眉毛绞在一起,纤巧的耳朵因为巨大的危险而本能地竖立起来,“他太危险,可控性和可预测性极低,最好不要被他追上。我们要出发了。”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二人转向英俊潇洒的凯伊·邦邦。
“……咦?我说过什么吗?呵哈哈哈一定是幻觉啦,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毛绒玩偶,既不会感知也不会说话。如果看到无生命物质突然拥有生命那您一定得去看一下脑神经科医生……”
“变小。”八云紫轻叱一声。
“好吧,变小就变小。如果您看到了一个普普通通只是出奇英俊的毛绒狗熊玩偶突然体积发生了大幅变化那您要不是看见了二十二世纪的科技造物要么就是您的脑部神经受到了淤血或肿瘤的压迫……”
说话之间,英俊的凯伊·邦邦真的缩小到了手掌那么大。八云紫一把揪起它,身上没有口袋,只好塞进乳沟里。
“走了。”商薇蓝紧紧抱住八云紫,用双臂环住她的纤腰,灵敏的鼻子埋进她金黄色的长发,轻轻吸了几口。
八云紫似乎听见她在耳边嘀咕了些什么,接着就看见亿万点银星拖出无数明晰的流线,一切都模糊起来,光线渐渐变暗。两人好像变成了一枚在极寒北海永冻冰狱中穿行的子弹,以极高速在北极冰盖底部穿梭。
“为什么……我们要从海底走呢?”八云紫试着用灵波沟通。
“因为他已经来了,从海底走更安全。”
商薇蓝的灵波强度比平日高了许多,但是令八云紫感觉不大稳定。
“来了……?”八云紫下意识抬头望去。头顶的冰层暗沉沉乌压压的,没有一点光。
“我已经能闻到他身上的黑血味儿,那种腐朽的甜香和地狱的硫磺硝石烟气混杂的香味已近在咫尺。他就是黑夜与未知的恐惧,代表死亡的黑色星辰,在渎神的腥膻中自得其乐的撒旦。”
全身微微一震,八云紫突然觉得身周的压力迅速减小,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身体内外的灵压差,接着头顶的光明突然大亮,再睁眼时自己以站在了北极永古的冰原上。
苍穹已有一半被黑暗笼罩,露出了灿烂的银河。不像是平日里落日时渐渐沉黯的渐变,而是白昼与黑夜泾渭分明地从中分割,一半黑,一半白。
而莫里亚蒂·斯卡雷特就站在黑与白的交界处。
他依然戴着那副咖啡色的墨镜,穿着一套修身的条纹西装。海蓝色的长发束在脑后,看上去很得体,整洁得像是一本崭新的书。
“冰洋的遗迹是你们必来的地方,我终于在这里截住你们了。”莫里亚蒂·斯卡雷特说,“回来我这里。回到你的父亲这里,我是你的监护人。”
“不,她的监护人现在是我。”商薇蓝上前一步,挡在八云紫身前。
莫里亚蒂·斯卡雷特微微皱了皱眉,他摘下眼镜,用那双命运之眼凝视着商薇蓝单薄的身躯,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很温和淡然:“得到了元天之核的凡物,你觉得你能够违逆我的意志吗?窃取了神祗权柄的庸人,你觉得你的命力能够驾驭超越世界的伟大吗?一粒微尘,就算能够夺得小小的力量,又怎么抗拒席卷天地的风暴?在命运之前,就算是真正的神祗也不得不俯首,而你这样的伪神,却怎敢有勇气站在我的面前?”
“守护不需要力量,只需要意志。”商薇蓝的回答简洁明了。
莫里亚蒂·斯卡雷特细薄的唇角抿成一个危险的角度,他说: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意志吧。”
在那一瞬间八云紫几乎无法呼吸,好像在那一刻全世界都向自己压迫过来,脖子像被紧紧掐住,但是商薇蓝伸出了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一层无形的球状护罩将她牢牢保护在中心。
从外表上看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莫里亚蒂用双眼凝视着商薇蓝,而商薇蓝吃力地用双手在空中画着符文。她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指尖鲜血如泉般涌出,鲜血没有落地,而是在虚空中凝结成一个个符号。
就算是用灵力去探测也探测不到半点波动,从灵波探测来看,只能看见商薇蓝身上的灵力指数在不断大幅波动,每一滴鲜血流出都会令她燃烧得更剧烈。
根本不用看八云紫就知道,面前两人正在进行着世界根源级别的对抗。在因果操作的领域,商薇蓝根本不是莫里亚蒂的对手,她只能勉力停止周围空间的活动,将球体护盾外壳的曲面空间固定,停止,以空间笼效应造出一个与宇宙隔绝的小空间,以此隔绝因果力量的侵蚀。
“只能做到这样吗?令我略微有些失望啊。”莫里亚蒂·斯卡雷特好整以暇地说,“概念级以上的向量控制,如果是琪露菲亚诺在此,起码可以反制世界的侵蚀。如果再狠手一点,就直接将时间逆流,令我的躯壳灰飞烟灭。要知道,我的能力是最不适宜一对一决斗的核心之一啊。”
商薇蓝面色阴沉,他说的一切她都知道,但是如果以她现在的能力层次,要去窥探因果层面的“方向”还是太勉强了。她摸出一块红色的石头,丢进嘴里咽了下去,脸上顿时血筋绷起,浮凸在皮肤表面。
“世界,给我停止!”
莫里亚蒂点点头:“能够阻断因果,这才是该有的水准。不过你居然有贤者之石,看来应昆仑当初击败太阳圣子的时候藏了不少手。这东西副作用很大,对自我意识损伤很大,虽然你获得了天之核,不过这东西依然少用为好。”
商薇蓝再也支持不住,一指点在了自己太阳穴上,抽搐着倒在了地上,两耳和鼻管中流出了鲜血。
八云紫鼓起勇气,问道:“莫里亚蒂先生……请问蓝小姐……”
“她没事。”莫里亚蒂弹弹手指,“贤者之石是用活人的灵魂做成的东西,像她这样服用虽然能够得到最直接的灵魂力量来驱动天之核,不过数万人的执念和怨念还是会冲击她的精神。若是普通的精神体恐怕一秒钟都挡不住就崩溃了,好在她修持的是幻术,可以在自己的意识中创造幻境驱逐和封锁外来的念力。不过这些招术也只能延缓爆发的时机,之后还得用自己的定力去降服那些外来的灵体。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她对自己还真是狠。”
“阿紫,我不会伤害你。”莫里亚蒂走近八云紫,伸出手来抚摩她的脸颊,“你是我至亲的人,就算为了你要将大地毁灭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那些难道不是你编织的命运吗?”八云紫避开他的手,倔强地反瞪回去,“你不是我的父亲,你也不是我的亲人,我在世上的亲人只有一个。”
“应道枢。”莫里亚蒂点点头,“他自然是你的……至亲。但是我所指的也不是那些编织出来的命运,我指的是某种更超越血缘的……灵魂上的联系。我已不能再说下去了,等你跨越神之门的那一刻,你就会明白的。”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告诉你,不要再跟着商薇蓝继续走了。回到我的城堡去,你将会过上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为你满足,你会是世界上最有权势、财富、力量的人。但是如果你继续走下去,变数很多,但最终都将导向一个我们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是什么……?”八云紫问。
“不能说。”莫里亚蒂徐徐呼出一口气。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先知。”商薇蓝擦了擦鼻子里的残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历史上先知的故事那么多,你见过哪一个故事的结局是快乐的?这就是先知的宿命,知晓未来的双眼只会令他们痛苦,他们想改变故事的走向,但是命运总会将他的努力击败。这就是先知的宿命,不是人们没有智慧去理解先知的预言,只是有些事不是想不想做的问题,而是必须去做。”
八云紫在雪地里呆呆地站了很久,然后她终于说话了。
“谢谢你们。”
“能遇见蓝小姐和莫里亚蒂先生,我都感到由衷的幸福。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有你们这样的人来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呢?也许我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从我有意识到现在,遇上了那么多友好的人,遇上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懂得了许多道理,也见识到了别人可能一生都见识不到的事,我真的感到由衷的幸福。”
“但是,我降生在这世上是有一个原因的。虽然我不知道是谁给予了我生命,但是我知道,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有着我自己的使命。我的本能就告诉我,我的使命就是去走到旅途的终点,去迎接我的终点。是的,我的灵魂在冥冥中知道,旅途的终点就是我生命的终点,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令我的这段旅途格外精彩吧。”
“莫里亚蒂先生,我能够明白你的心意,你对我的爱是那样的醇厚,就算你看上去如此从容淡然我也能用我的心灵读出来,但是很对不起。在回应你的心灵之前,我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段旅途的终点,是我必须去的地方。这是我的责任,这是我存活于世的意义。”
“师兄现在不在我身旁,但是我好想对他说,我的生命请随意使用吧,因为你给我的已远远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了。就像商薇蓝小姐一样,你已经买下了我的生命。”
莫里亚蒂伫立在雪中,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然后他低沉地说:
“元天之君是不能有心的,因为有了心就会寂寞,就会爱上别人。而寂寞与爱,就是我们最大的毒药。除非,爱上的是另一个元天之君。应道枢,你能听到这些话吗?你也有心了吗?”
“你怎么突然什么都不说话了?傻了吗?”风见幽香嘟起嘴不高兴地问。
“不是傻了,我这么聪明怎么会傻。只是……我突然觉得心好痛。”应道枢若有所思地说,“没理由啊,一定是幻觉吧。强力如我,心脏比钢铁更坚硬千百万倍,就算连发一百万匹海虎爆破拳都不用喘口气,怎么会……心痛呢?”;
第十八回寂寞饮雪绕指缱倦